市局技侦科的数据分析室,灯光恒定地明亮,隔绝了窗外的晨昏交替。巨大的屏幕上,城市地图、通讯基站覆盖图、错综复杂的信号流向图交织重叠,像一张巨大的、搏动着无形信息的神经网络。空气里只有服务器风扇持续的嗡鸣,以及赵永南手指在机械键盘上敲击的、带着某种特定韵律的清脆声响。他面前的四块屏幕上,代码、日志、数据包解析结果如同瀑布般倾泻而下。
吕凯、刘冰、陈敏站在他身后,像三尊沉默的雕像,只有眼底深处那几乎凝成实质的疲惫和焦虑,暴露了他们已经连续工作了超过三十六个小时的事实。苏晓失踪的“黄金时间”早已过半,每一分每一秒的流逝,都像沉重的铁块,压在他们心上。而那个幽灵般的陌生号码,是灰衣男人留在数字世界里,最直接、也最飘渺的踪迹。
“不记名电话卡,预付费,无实名登记,购买地点是城南一家手机卡代理点,用现金购买,没有监控拍到购买者正脸。”赵永南的声音有些干涩,他灌了一大口浓咖啡,继续操作,“卡片激活后,只进行过三次操作:第一次,在上周三下午三点左右,给林小雨的手机发了那条诱导短信;第二次,当晚十点左右,给陈建华的手机发了勒索短信;第三次,就是前天晚上,在二手交易论坛发布招募‘临时工’的帖子。之后,卡片一直处于关机状态,最后一次信号出现在市中心商业区,然后彻底消失。”
“也就是说,这张卡是灰衣男人专门为这次行动准备的‘一次性工具’。”陈敏总结道,眉头紧锁,“用完即弃,很难追踪。”
“常规追踪确实困难,但他不是神,只要在现实世界活动,就一定会留下物理痕迹。”赵永南切换屏幕,调出市中心商业区那个巨型商场的内部结构图和监控分布图,“基站三角定位显示,发短信和发帖时,信号源都集中在商场内部。商场人流量巨大,监控探头数以千计,但公共区域 Wi-Fi 信号复杂,会给精确定位带来干扰。不过,我们结合信号强度衰减模型和商场内部的通讯基站分布,可以将范围缩小到几个重点区域:地下二层的电子产品维修区、三楼的餐饮区休息角、以及四楼的公共图书阅览区。”
屏幕上,几个区域被高亮标出。
“发短信和发帖的时间点不同,但信号源都指向这几个区域的交叉重叠部分。”赵永南将两张信号热力图叠加,“看这里,四楼公共图书阅览区靠近东南角的这个位置,在两个时间点都出现了相对较强的信号峰值。而巧合的是,这个位置,正好靠近一个相对僻静的、供读者使用的公共电脑区。”
公共电脑区。图书馆。这两个关键词,让吕凯的瞳孔微微一缩。棚户区找到的地图上,市图书馆被红笔标记。之前追踪李浩的雇佣信息,发帖IP也是市图书馆的公共电脑。现在,这个陌生号码的活动信号,也高度指向商场内的公共电脑区。灰衣男人似乎对这种无需身份验证、人流混杂的公共网络接入点情有独钟。
“调取这个公共电脑区,在对应时间点的所有监控录像。”吕凯沉声道。
“已经在做,但需要时间。商场监控保存周期是三十天,数据量庞大,而且那个区域的摄像头角度……”赵永南话未说完,他面前的一台显示器突然弹出了一个红色边框的警告提示,伴随着一阵急促的提示音。
“有情况!”赵永南脸色一凝,手指在键盘上飞快敲击,“我们设置在柳征案件电子卷宗里的那个隐蔽追踪程序,刚刚被触发了!有新的登录尝试,正在访问被木马标记的部分!”
所有人的精神瞬间绷紧。柳征案卷宗里的木马,是他们之前为了追踪可能存在的“Clean World”论坛关联者而设下的诱饵。难道“净罪者”或者其同伙,还在关注柳征的案子?甚至……与灰衣男人有关?
“登录IP地址?”吕凯急问。
“正在解析……跳板服务器……境外代理……最终源IP是……”赵永南盯着屏幕上飞速滚动的代码,眉头越皱越紧,“是动态IP,来自……市图书馆的公共网络!”
又是市图书馆!
“能锁定具体终端或用户吗?”刘冰追问。
“图书馆的公共网络采用动态分配IP,且不记录单个终端的MAC地址,很难精确定位到某台电脑或某个人。但登录时间、访问的特定文件(柳征的合成笔记照片和酶清洁剂配方部分)、以及留下的操作痕迹模式……”赵永南将另一组数据调上屏幕,“与之前我们发现的、灰衣男人在图书馆发帖时的行为模式,在时间偏好(偏好工作日上午人少时)、操作时长(短暂,不超过十五分钟)、以及清理痕迹的方式(使用特定脚本清除浏览器缓存和临时文件)上,有高度相似性。”
“也就是说,这个试图窥探柳征案卷宗的人,很可能与使用陌生号码、在图书馆和商场公共电脑区活动的灰衣男人,是同一人,或者至少是同一伙人?”陈敏分析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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