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午三点,市局刑侦支队的会议室里,空气像凝固的混凝土,沉重得让人喘不过气。百叶窗拉了一半,阳光被切割成一条条惨白的光带,斜斜地打在会议桌上,照出浮尘缓慢的飞舞轨迹。桌上摊着卷宗、照片、打印的报告,还有那枚从保温杯底部剥离下来的、带着微孔的不锈钢薄片。
吕凯坐在主位,手里捏着一支笔,笔帽有一下没一下地敲着桌面,发出规律而单调的嗒、嗒声。陈敏坐在他左手边,低着头,手里攥着一份刚出来的酶清洁剂成分分析报告,纸张的边缘被她捏得有些发皱。赵永南坐在对面,眼睛盯着笔记本电脑屏幕,手指在触摸板上无意识地滑动,屏幕上快速闪过一行行代码和网络流量图。
刘冰不在。他停职检查第一天,按规定不能参加案情分析会。
“都说说吧。”吕凯终于停下敲笔帽的动作,声音在安静的会议室里显得格外清晰,“从昨天宏远集团投诉,到今天上午柳征打电话来‘解释’,再到赵永南发现的云服务器异常登录。现在是什么情况,下一步怎么走。”
陈敏抬起头,她看起来比前几天更疲惫,眼下的乌青用粉底也盖不住。“酶清洁剂的配方,基本可以确定是秦文渊的研究方向。我联系了秦文渊以前工作的大学,他三年前被开除后,人间蒸发,家人也联系不上。他最后发表的几篇论文,都涉及金属离子对蛋白酶的催化增强,其中一篇的参考文献里,提到了锌离子在特定浓度下能将催化效率提升三百倍以上。这个数据,和我们在现场残留物里检测到的锌离子浓度,以及估算出的清洁效率,完全吻合。”
“柳征和秦文渊有交集吗?”吕凯问。
“暂时没发现直接联系。”赵永南接过话头,把电脑屏幕转向大家,上面是复杂的社交网络关系图,“秦文渊的公开社交账号在三年前就停止更新了。柳征的网络足迹很干净,几乎没有社交活动。但有一个发现——柳征在过去三年,从一个境外的学术论文共享网站,下载过秦文渊的全部论文,而且下载时间集中在深夜。那个网站……需要特殊的访问方式。”
“暗网入口?”陈敏问。
“类似。”赵永南点头,“更重要的是,今天凌晨,柳征的云服务器有一次异常登录,IP显示在境外,登录后试图删除部分日志,但触发了我们之前悄悄布下的监控程序。反向追踪很困难,对方用了多层跳板,但最后一次跳板的物理位置,大概范围在东南亚。而那个Clean World论坛的服务器,根据碎片信息分析,也可能在同一个区域。”
吕凯看着屏幕上那些闪烁的节点和连线,像一张逐渐成型的、隐藏在正常世界之下的暗网。柳征在这张网的某个节点上,接收着信息,学习着技术,完成着他的“作品”。
“所以,柳征背后很可能有人,或者至少,有一个提供技术和信息的渠道。”吕凯总结道,“这个人或者这个渠道,教他合成神经抑制剂,教他制作酶清洁剂,甚至可能教他反侦察技巧。柳征不是一个人在复仇,他背后有一个……‘导师’。”
会议室里再次陷入沉默。这个推论让整个案子的性质变得更加复杂和阴冷。如果柳征只是一个个案,那抓住他,案子就结了。但如果他背后有一个组织,一个以“社会实验”或“正义执行”为名、在暗处挑选和培养“执行者”的网络,那意味着什么?
意味着柳征的落网,可能只是开始,而不是结束。
“砰!”
会议室的门被猛地推开,撞在墙上发出一声闷响。刘冰站在门口,穿着那件灰色的连帽衫,头发凌乱,眼睛通红,身上还带着一股隔夜的烟酒气。他没看任何人,径直走到会议桌前,双手撑在桌面上,身体前倾,盯着吕凯。
“吕队,”他的声音沙哑,但每个字都像从胸腔里吼出来的,“那小子绝对有问题!我他妈用我十年警龄担保!他太冷静了,冷静得不像正常人!你们在这儿分析来分析去,分析他背后有没有人,分析他用了什么高科技——有用吗?他现在就在外面,喝着咖啡画着图,等着看我们笑话!周永康和王磊的尸体在哪儿?可能正在哪个水泥柱里慢慢烂掉!我们就坐在这儿开会?”
“刘冰!”吕凯厉声喝道,“注意你的态度!你现在是停职检查期间!”
“我他妈态度怎么了?”刘冰猛地直起身,一拳砸在桌上,震得那几个不锈钢证物盒都跳了一下,“我态度就是,我看不惯有些人磨磨唧唧!柳征他妈的就是凶手!保温杯是他的,水泥柱他监理的,仿生皮肤手套的料子他买的,酶清洁剂的配方他会的!这还不够?还要什么‘决定性证据’?等他再把剩下两个也埋了,然后出国逍遥,我们拿着这些‘分析’去给死者家属交代?”
陈敏的脸色有些发白,她张了张嘴,想说什么,但看着刘冰近乎狰狞的表情,又闭上了。她低下头,手指无意识地摩挲着报告纸的边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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