早晨的市局,空气里弥漫着一夜未散的疲惫和新鲜咖啡的焦苦味。吕凯推开小会议室的门,刘冰已经坐在里面了。他没穿警服,套了件灰色的连帽衫,下巴上冒着青色的胡茬,眼眶深陷,整个人像是被抽掉了一部分骨架,松垮地陷在椅子里。他面前的烟灰缸里,已经堆了四五个烟头。
吕凯在他对面坐下,没说话,把手里刚从楼下早餐铺买的豆浆和包子推过去。
刘冰没动,只是盯着烟灰缸里一缕将熄未熄的青烟。
“老陈找你谈话了?”他终于开口,声音沙哑得像砂纸磨过木头。
“嗯。”吕凯拧开自己的保温杯,喝了一口浓茶,“投诉文件我看了。宏远集团法务部,措辞很专业,证据也很扎实。你进柳征办公室的监控截图,你们对话的大致时间,还有那张修理厂的名片。他们甚至引用了《刑事诉讼法》和《公安机关办理刑事案件程序规定》的具体条款。”
刘冰扯了扯嘴角,一个比哭还难看的笑:“我他妈就是个傻逼,对不对?自己送上门让人家打脸,还连累整个队里丢人。”
“你不是傻逼。”吕凯放下杯子,声音平稳,“你只是急了。看到柳征那张永远平静的脸,看到他十年布局的耐心,看到他杀人藏尸的冷酷,你急了。你觉得再不撕开他的面具,就来不及了。这种感觉,我也有。”
刘冰猛地抬起头,眼睛里布满了血丝,但有种近乎灼热的光:“吕队,那小子绝对有问题!他太稳了,稳得让人心里发毛!我说王磊车里有目击者的时候,他连眼皮都没多跳一下,直接从抽屉里拿出那张名片,告诉我车在修理厂。他早就准备好了!他知道我会去,知道我可能会试探,他甚至知道我会用什么方式试探!这他妈正常吗?”
“不正常。”吕凯承认,“但光凭‘不正常’,定不了他的罪。我们需要证据,确凿的、能形成闭合链条的证据。保温杯的微孔,水泥柱的空腔,仿生皮肤手套,酶的清洁剂——这些是线索,是拼图,但还不是能直接把他按死的证据。我们现在去申请搜查令,他的律师有一百种方法让我们碰壁。刘冰,你的试探,最大的问题不是违规,而是打草惊蛇。柳征现在知道我们在怀疑他,也知道我们手里还没有硬货。他会更小心,会把可能留下的痕迹清理得更干净。”
“那我们就这么干等着?”刘冰一拳砸在桌上,豆浆杯晃了晃,溅出几滴白色的液体,“等他再把周永康和王磊的尸体藏到我们永远找不到的地方?等他觉得玩够了,拍拍屁股走人?”
“不会等。”吕凯看着他,眼神锐利,“但我们要换种方式。柳征喜欢规则,喜欢程序,那我们就用最规矩的方式跟他玩。赵永南已经在梳理他过去十年的全部数据——通讯、消费、出行、网络浏览、学术下载。陈敏在深挖酶清洁剂的来源和那个叫秦文渊的学者。我们要做的,是用海量的、规范的调查,把他生活里的每一寸都翻开,找到那个真正的、藏不住的裂缝。”
会议室的门被敲响了,声音很轻,但带着一种公式化的节奏。吕凯说了声“进来”,门推开,副局长老陈站在门口,脸色比平时更严肃几分,身后还跟着一个穿着考究西装、提着公文包的中年男人。
“吕凯,刘冰。”老陈走进来,侧身让出后面的男人,“这位是宏远集团法务部的李总监。”
李总监大约四十多岁,头发梳得一丝不苟,金丝眼镜后面的眼神冷静而疏离。他朝吕凯微微点头,从公文包里取出一份装订精美的文件,放在桌上。
“吕警官,刘警官,早上好。受集团委托,我来正式递交这份投诉函,并就昨晚刘警官私下约见我方重要项目顾问柳征先生一事,进行必要的情况说明和沟通。”他的声音平稳清晰,每个字都像是法律条文里抠出来的,没有任何情绪起伏。
刘冰的脸色瞬间变得很难看,他想站起来,被吕凯在桌子底下用脚碰了一下。
吕凯拿起那份投诉函,厚度和装帧都显示出对方的重视程度。他快速浏览着,内容和他早上在老陈办公室看到的差不多,但更详细,附件里甚至有几段经过剪辑的、柳征办公室楼道的监控视频,能清晰看到刘冰进入和离开的时间。
“李总监,”吕凯放下文件,抬头看向对方,“刘冰同志昨晚的行为,确实存在程序上的瑕疵。局里已经对他进行了严肃批评,并做出了停职检查三天的处理决定。相关工作,我们会立即进行整改,确保后续调查严格依法依规进行。”
李总监推了推眼镜:“感谢吕警官的重视。宏远集团以及柳征先生本人,一向尊重并支持警方工作。柳先生作为我市优秀的建筑设计师,为城市建设和多家企业的项目做出了贡献,他的专业能力和个人品行,集团上下有目共睹。我们理解警方侦破案件的迫切心情,但也坚信,法律的尊严和程序的正义,是保障每一个人合法权益的基石。我们希望,也相信,市局能够依法、审慎、规范地处理此事,避免对柳先生的名誉和集团的正常运营造成不必要的困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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