办公室里的空气像是凝固了。窗外,城市华灯初上,霓虹闪烁,车水马龙,勾勒出一派与白日喧嚣别无二致的繁华夜景。但这熟悉的景象,此刻落在吕凯眼中,却仿佛隔着一层厚重、冰冷、且布满裂纹的毛玻璃。光线扭曲,人影幢幢,每一盏亮起的灯背后,似乎都藏着一个看不见的故事,或是一道尚未结痂的伤口。
“‘净罪者’……” 他低声重复着这个刚从越洋电话中得到的称呼,声音在空旷的办公室里显得格外清晰,甚至带着一点不真实的回响。
Cleaner。清洁工。净罪者。
他想起“Clean World”论坛那句简介:“Sometimes, justice needs a cleaner hand.” 有时,正义需要更干净的手。干净的手……用化学药剂溶解证据的手?用比特币隐藏踪迹的手?用恐吓和绑架逼迫真相浮出水面的手?还是用定向捐款来标榜自己“站在受害者一边”的手?
多么冰冷,又多么狂妄的自诩。
柳征的案子结束了。水泥柱里的骸骨,地下实验室的瓶罐,十年布局的冷静供述,法庭上的无声质问,以及最终落槌的判决……一切都已归档。吕凯曾以为,随着卷宗合拢,那令人窒息的水泥气息和神经抑制剂的淡淡苦味也会随之散去。但现在他知道了,那只是序幕。柳征是第一个登台的演员,他用极端个人化的仇恨,演了一出血腥的复仇剧。而“净罪者”,是那个坐在暗处观看,然后起身,决定自己来导演一场更大、更“艺术”、也更具煽动性戏剧的“观众”兼“新导演”。
林小雨,苏晓(记者),陈建华,王文瀚(总编)……这些名字像散落的拼图碎片,被“净罪者”用他扭曲的理念和精密的手法,强行拼凑在一起,试图构成一幅名为“社会之罪”的恐怖画卷。校园性骚扰的包庇,媒体良知的沉默,环境公义的出卖……这些沉疴宿疾,被“净罪者”用最极端的方式刺破、暴露、放大。他不在乎林小雨和苏晓的个人命运(他们可能已成为“演员”或“祭品”),也不在乎陈建华和王文瀚的恐惧(他们是“罪证”的**展示),他在乎的是“展示”本身,是这场“表演”所能引发的“观众”(社会)的震惊、反思、乃至——他最希望看到的——对现有秩序无力感的共鸣,以及对“非常手段”的某种扭曲认同。
“演员不只一个。”柳征的暗示在耳边回响。灰衣男人(“老师”)是执行者,林小雨和苏晓可能是被诱骗或胁迫的参与者,李浩是拿钱跑腿的边缘人,网络上那些为“净罪者”叫好的声音是匿名的“观众”兼“共鸣者”。甚至,那些十年前铅污染事件的受害儿童及其家庭,尤其是被“净罪者”点名“优先帮助”的三个最悲惨案例,也可能在不知情中,成了他心理戏剧的一部分,是他用来标榜自己行为“正当性”的**注脚。
而“净罪者”自己,则隐在最深的幕后。通过加密货币调度资金,通过暗网获取技术和工具,通过变声器和加密通讯远程操控,通过木马程序窃取信息(如柳征的卷宗)。他像一个幽灵,一个概念,一个在现实与网络夹缝中滋生的黑暗图腾。他有化学知识,有网络技术,有国际视野,有缜密的策划能力,还有……一股冰冷、偏执、自以为掌握了更高“正义”标准的疯狂信念。
他称呼自己为“净罪者”。他要清洁的,不是具体的某个人,而是他眼中整个系统里淤积的“罪恶”。他用污染的水警告掩盖者,用失踪的记者惩罚沉默者,用恐吓信逼迫知情者,用“清洁仪式”的倒计时挑衅执法者。他在玩一个危险至极的游戏,不仅赌上受害者的性命,也在赌社会的承受力和价值观的韧性。
吕凯走到窗前,冰凉的玻璃抵着额头。城市的光污染让星空黯淡,但更深的黑暗,仿佛正从这霓虹无法照亮的角落,从那些被遗忘的罪恶和历史缝隙中,悄然弥漫开来。柳征说的“黑暗才刚开始”,此刻他有了切肤的体会。这不是一个案件的结果,而是一场更复杂、更隐蔽、也更具破坏性的对抗的开端。
对手不再是一个为家仇而战的孤独复仇者,而是一个理念的化身,一个可能拥有支持网络、技术资源和扭曲信仰的“黑暗项目”。这场对抗,不仅仅是在追捕一个或一伙罪犯,更是在与一种危险的思潮,一种试图用更大的罪恶来“纠正”罪恶的逻辑作战。
办公室的门被推开,刘冰带着一身夜露和疲惫的气息走了进来,脸上还带着在城西工业园外围协调行动后的紧绷。他看到站在窗前的吕凯,愣了一下:“吕队,还没走?慈善机构那边有消息了?”
吕凯没有回头,依旧望着窗外,声音平静,却透着一股不容置疑的决绝:“通知所有人,加班。”
刘冰怔住:“现在?都快十点了。技侦那边还在分析数据,外勤的兄弟也刚轮换下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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