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还是别了。”我斟酌着词句,“现在虽然疫情好转,但假期人多,千佛山又是热门景点,多一个人多一份风险。而且...”
我想起一年前庙会简宁突然晕倒的事,眉头微皱,“她身体不太好,气血有些虚,爬山可能吃不消。千佛山虽然不高,但爬起来也得两三个小时。”
李心谣看着我,眼睛眨了眨。然后,她笑了。
不是平时那种礼貌的微笑,也不是刚才的开怀大笑,而是从眼底漾开的,带着某种...如释重负的、浅浅的、满意的笑。像春风拂过冰面,第一道裂痕绽开时的那种微妙变化。
“也是。”她说,声音轻快了些,“那就我们俩去。人少,自在。下山以后再去看她,给她带好吃的。”
房间又安静下来。她坐到床沿,双腿并拢斜放着,脚尖轻轻点地。我坐回书桌前的椅子,转过身面对她。粉色兔子灯笼放在我们之间的桌上,在台灯的光晕里泛着温柔的光,像一个小小的、温暖的太阳。
“三钱,”她忽然说,手指抚过床单上细密的纹理,“还有两年。”
“什么两年?”
“还有两年,我也要考大学了。”她看向窗外,夜色浓稠,远处楼房的灯火星星点点,“我想考省城的音乐学院。专业老师说我专业水平够了,乐理和视唱练耳再加强些,考进去没问题。就是文化课...”她转回头,做了个苦恼的表情,“政治和历史还好,数学真是头疼。”
“那很好。”我由衷地说,“省城音乐学院是全国有名的,出了不少明星艺人。”
“你呢?”她转回头,目光落在我脸上,“你到时候...应该也在省城吧?周老先生不是说要让你进修吗?”
“应该。”我点头,“周老先生说,等我跟他学满三年,就推荐我去省中医学院进修。如果顺利,两年后我应该在那里,可能直接读本科。”
“那到时候...”她眼睛亮起来,像有星光落进去,“你读医学院,我读音乐学院。我们都在省城,就能经常见面了。”
这个设想让我心里一动。医学院在城西,音乐学院在城南。坐公交要转一次车,总共四十分钟左右。但...确实能经常见面。周末,节假日,甚至没课的下午。
“可以一起吃饭。”她说,开始具体描绘,“我听说医学院食堂难吃,我表姐在那儿读过书,说菜里能吃到钢丝球。你可以来我们学校吃,音乐学院食堂虽然小,但味道不错,而且...”她眼睛弯起来,“吃饭时有钢琴伴奏,学长学姐轮流弹,吃饭都像听音乐会。”
“医学院的图书馆很大。”我说,也被她的情绪感染,“每个区得间隔也比较远,很安静。你可以去那里看书,写谱子,靠窗的位置能看到整个校园。”
“我们可以周末去爬山。爬千佛山,游大明湖,逛趵突泉...还有吃遍所有美食街,把省城都逛遍。听说秋天红叶谷的枫叶特别美,层层叠叠的红色,像火烧云落在地上。”
“夏天可以去游泳。”我接道,“我知道有一个露天泳池,学生证打折。还有可以去黄河边,虽然水浑,但开阔。还可以手工拉胚自己做陶器。”
“冬天去滑冰,人民公园每年都浇冰场。”她说,“我滑得不好,你得教我。”
“我也不会...”
“那我们一起学,摔也一起摔。”
我们一句接一句地说着,像在编织一幅锦绣,你一针我一线,逐渐勾勒出清晰的图案。那些设想具体而生动,仿佛触手可及——图书馆里并排的座位,食堂里分享的饭菜,山道上的并肩而行,泳池里的水花四溅。两年时间,七百多天,说长不长,说短不短。但有了这样的期待,时间就有了方向,像夜航船看见了灯塔的光。
夜越来越深。座钟的指针缓缓移动,终于,铜锤敲击簧片,发出清脆的报时声:铛,铛,铛...一连十一下。
李心谣说着说着,声音渐渐低下去,像留声机转速慢了下来。她靠在床头,眼皮开始打架,长长的睫毛像蝶翼般轻轻颤动。
“然后我们可以...在春天去植物园看樱花...”她的话没说完,打了个小小的哈欠,连忙用手捂住嘴,眼睛泛出困倦的水光。
“困了?”我问,声音不自觉地放轻。
“有点...”她揉揉眼睛,手放下时,眼眶周围微微发红,“今天走了一天路,腿还酸着,又洗了头...热水一冲,困劲就上来了。”
她的头慢慢歪向一边,靠在刚才叠好的那件外套上。外套叠得方正,正好做个临时枕头。眼睛闭上,呼吸变得均匀绵长,胸口随着呼吸轻微起伏。
睡着了。
我轻轻站起身,木质地板发出细微的声响。走到床边,她睡得很沉,头发散在枕头上,深色的水渍慢慢洇开。我拿过她包头的毛巾——已经半湿了,沉甸甸的。又从衣柜里找出干净的干毛巾,浅灰色的,棉质柔软。我小心地托起她的头,将湿毛巾抽出来,换上干毛巾垫在她头发下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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