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是在一阵僵硬和酸麻中醒来的。脖子仿佛不是自己的,肩膀像压了块石头。我睁开眼,视野里先是模糊的木纹桌面,然后逐渐清晰——医书、标本、那盏粉色兔子灯笼,还有手臂下压着的笔记本,纸页上被我压出了一道深深的褶皱。
然后我趴在这儿睡着了,保持这个别扭的姿势,一整夜。
我试图直起身,颈椎立刻发出抗议的嘎吱声。我痛得倒吸一口凉气,动作僵在那里。
“你...你醒了?”
我听见她的声音,带着刚醒的柔软和一丝惊慌。我转过头,看见李心谣正坐在床上,薄被堆在腰间,浅粉色的睡衣领口有些歪,露出一段白皙的脖颈。她的头发散了,黑发如瀑铺在枕上,几缕贴在脸颊。眼睛睁得很大,里面映着晨光和我的身影。
她的脸以肉眼可见的速度红了,从耳根开始,蔓延到脸颊,像宣纸上晕开的胭脂。
“对不起...”她掀开被子下床,赤脚踩在地板上,“我昨晚不知道怎么就睡着了...还占了你的床...”
她站在那里,手足无措的样子,手指绞着睡衣下摆。晨光从窗户斜照进来,给她整个人镀上一层毛茸茸的金边。
“没事。”我的声音沙哑得厉害,清了清嗓子,“我本来就睡得晚。”
这话说得我自己都不信。但我总不能说“我特意把床让给你,自己趴着睡了一夜”,那只会让她更尴尬。
“你趴在桌上睡了一夜...”她走过来,在我面前停下,眼神里满是歉意,“脖子会很痛吧?”
“还好。”我试着活动肩膀,又是一阵酸麻袭来,“以前背书困了,也经常趴在桌上睡。”
我们对视了一眼,又同时移开视线。清晨的空气里,昨夜的亲密感突然变得微妙而尴尬。房间里还残留着她身上淡淡的茉莉花香,混着我那些药材标本的草木气,形成一种奇特的味道。
“我...我去洗漱。”她小声说,“换衣服。我们不是要去千佛山吗?”
“对。”我看了眼墙上的挂钟,“早上爬山凉快些。”
“好。”
她匆匆走出房间,像只受惊的小鹿。门轻轻关上,房间里突然安静下来。我长长吐出一口气,这才真正放松下来。
---
一个小时后,我们站在千佛山的山门前。
清晨的千佛山笼罩在薄薄的晨雾中,朱红色的山门在雾中若隐若现,有种说不出的神秘感。石阶蜿蜒向上,消失在茂密的树林深处。空气清新得发甜,带着露水和草木的气息。
“哇——”李心谣仰头看着石阶,眼睛亮得像盛满了星星,“这么多台阶啊。”
她今天换了件浅蓝色连衣裙,裙摆随着她的动作轻轻晃动。头发扎成高高的马尾,露出光洁的额头和修长的脖颈。她背着一个浅黄色帆布包,整个人看起来清新得像是山间的一缕风。
我低头看了看自己的装束——简单的白T恤,浅灰色运动裤,黑色双肩包里装着水、纸巾,还有我习惯性带的应急药品包。很普通,但爬山足够了。
“听说有一千多级台阶。”我说,“慢慢爬,累了就休息。”
“我才不会累呢。”她已经迈上了第一级台阶,回头对我笑,“倒是你天天不运动,行不行啊?”
起初的山道还算平缓,两侧古木参天。大多是松柏,也有些我叫不上名字的树。树干粗壮,树皮斑驳,一看就有年头了。阳光从枝叶间筛下来,在地上投出斑驳的光影,像一幅流动的水墨画。
空气中除了草木香,还有淡淡的香火味。山上有寺庙,晨钟刚敲过不久,余音似乎还在山林间回荡,若有若无。
“你看这棵树!”李心谣在一棵特别粗壮的槐树前停下,伸手抚摸粗糙的树皮,“这得有几百年了吧?”
我走近看树前的石碑,上面刻着字:“唐槐,栽植于唐贞观年间,距今一千三百余年。”
“这是唐槐。”我说,“确实栽于唐代,一千三百多年了。”
“一千三百多年...”她喃喃重复,仰头看着这棵虬枝盘曲的古树,眼神里有种敬畏,“它看过多少朝代更替,多少人上山下山啊。”
树冠如盖,枝叶繁茂。阳光从叶隙间漏下,在她脸上跳跃。她闭上眼睛,深深吸了一口气:“你闻,有槐花的香味。”
我也闻到了。淡淡的甜香,混在晨间的空气里,若有若无。现在是五月,正是槐花开的时候。这棵千年唐槐,依然会在每年五月开花,仿佛时间在它身上只是循环,而非流逝。
我们继续向上。石阶逐渐陡峭起来,李心谣的呼吸也开始变得急促。但她没喊累,只是偶尔停下来,扶着旁边的栏杆喘口气,看看风景。
山道拐了个弯,眼前豁然开朗。我们已经爬到了一处平台,从这里可以俯瞰大半个省城。晨雾正在散去,城市的轮廓逐渐清晰。
“好美。”李心谣扶着栏杆,风吹起她的马尾和裙摆。
“是啊。”我也被这景象震撼了。在山下时,觉得省城大得无边无际。站在这里看,却又觉得它那么小,小得像一个模型,可以一手掌握。
小主,这个章节后面还有哦,请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后面更精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