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对影三人
烛火在厢房里跳动,将三个人的影子投在墙上,扭曲拉长。
清辞握着匕首的手紧了紧,指节泛白。她看着朱廷琰,他坐在常顺身侧,玄色锦袍在灯下泛着幽暗的光,肩伤处似乎已无大碍,脸色仍有些苍白,但那双眼睛——深如寒潭,平静无波,正静静看着她。
他怎么会在这里?他不是该在京中与王德全周旋吗?又怎么会与常顺、徐有财坐在一起?
无数疑问在脑中翻涌,但清辞强迫自己冷静下来。她看着朱廷琰,缓缓开口:“世子。”
语气平静,听不出情绪。
朱廷琰微微颔首:“三小姐,受惊了。”
常顺在一旁笑了,声音尖细:“世子与三小姐果然默契。这般情形下,三小姐还能如此镇定,佩服,佩服。”
清辞没理他,只看着朱廷琰:“世子可否解释,这是何意?”
朱廷琰端起桌上的茶盏,抿了一口,才道:“三小姐可知,我此番回京,见到了谁?”
“王德全?”
“不止。”朱廷琰放下茶盏,“还有陛下。”
清辞心头一跳。
“陛下看了那些信,也见了那个太监。”朱廷琰语气平淡,“龙颜大怒,下旨彻查苏州织造局案。王德全被禁足司礼监,其党羽正在清查。”
常顺脸色微变,手中的佛珠捻得快了些。
清辞却听出了话外之音——朱廷琰赢了,至少暂时赢了。王德全失势,司礼监要清洗,那常顺这个江南的白手套,岂不是成了弃子?
所以,常顺才会急着与徐有财密会,急着出手“那批货”。
“那世子为何在此?”清辞问,“又为何……与他在一起?”
她看向常顺,眼中毫不掩饰的敌意。
朱廷琰笑了,笑意很浅:“因为常公公想将功赎罪,而我……需要他帮忙。”
“帮忙?”清辞蹙眉。
“常公公手中,有王德全这些年在江南贪墨的账册,也有当年织造局案的一些关键证据。”朱廷琰道,“他想用这些,换一条生路。”
常顺干笑两声:“世子说得是。咱家也是被逼无奈,王公公……王德全那厮心狠手辣,这些年咱家替他做了不少事,如今他要倒了,定会拉咱家垫背。咱家只能……另寻出路。”
话说得诚恳,但清辞一个字都不信。
一个能替王德全打理江南产业、杀人灭口面不改色的太监,会这么容易倒戈?怕是又一场算计。
“所以,世子信他?”清辞看向朱廷琰。
“信不信,要看证据。”朱廷琰从袖中取出一本账册,推到她面前,“这是常公公今日才交出来的,三小姐可以看看。”
清辞翻开账册。
第一页就让她瞳孔骤缩——上面详细记录了王德全通过常顺,在江南收受的每一笔贿赂,时间、人物、金额,清清楚楚。其中就有沈家,有王氏,有王崇山。
更让她心惊的是,账册最后几页,记录了当年那批云锦的去向。
“嘉靖二十一年八月,云锦五万匹,运往泉州,由海商林氏接手,售往南洋。”
“同年九月,云锦三万匹,运往松江,由徐记绸缎庄接手,转售江南各府。”
“十月,剩余两万匹,存入苏州官仓,后以‘霉变’为由核销。”
白纸黑字,触目惊心。
那批价值百万两的云锦,果然被私分了!而接手的那两家——泉州海商林氏,松江徐记绸缎庄……
清辞猛地抬头:“徐记绸缎庄,是徐有财的产业?”
常顺点头:“正是。徐管事……哦不,徐有财,他是魏国公府旁支,这些年借着国公府的名头,在江南做绸缎生意。那批云锦,有三成进了他的口袋。”
“那泉州林氏呢?”清辞追问,“可是……苏州林氏?”
常顺看了她一眼,神色微妙:“三小姐猜得不错。泉州海商林氏,正是苏州林家的分支。林景云……便是林家这一代的嫡系。”
轰——
清辞脑中一片空白。
所以,林景云不是无辜的书办,他也是分赃者之一?那林姨娘入沈府,究竟是避难,还是……另有所图?
“不可能……”她喃喃,“舅舅若是同谋,为何会自尽?”
“因为他想退出。”朱廷琰接过话,“根据常公公提供的另一份证词,林景云在案发前,曾试图向朝廷揭发此事。但被王德全察觉,派人灭口。他留下的那封‘遗书’,是伪造的。”
清辞浑身发冷。
她想起那些信里语焉不详的“证人”、“灭口”,想起林姨娘临终前紧攥的环佩,想起周嬷嬷惊恐的眼神……
原来真相如此残酷。
“那……那批云锦,现在何处?”她声音干涩。
常顺与朱廷琰对视一眼。
“这就是今夜请三小姐来的原因。”朱廷琰站起身,走到窗边,看着外面漆黑的夜色,“常公公说,王德全为了保住那批货,在江南设了三个秘密仓库。其中一个……就在金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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