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孙府夜宴
知府夫人寿宴后的第三日,沈府收到了孙府的帖子。
帖子是孙御史的亲笔,措辞客气却不容推拒:邀沈敬渊携女清辞过府一叙,共赏秋菊。
沈敬渊拿着帖子,在书房里踱步良久,最终长叹一声:“躲不过了。”
清辞站在书案前,神色平静:“父亲若觉得为难,女儿可称病不去。”
“称病?”沈敬渊苦笑,“孙御史亲自下的帖子,称病便是打他的脸。况且……”他顿了顿,“孙夫人那日既已传话,此番邀约,怕是要当面问个明白。”
清辞默然。
她知道这一关必须过。孙御史不是王氏那等内宅妇人,他是言官,是清流,行事有他自己的准则。若她不能当面说服他,这桩婚事便可能真的横生枝节。
“女儿去吧。”清辞抬眸,“既已说‘两情相悦’,便该坦然面对。”
沈敬渊看着她,眼中闪过一丝复杂:“清辞,你当真……倾心世子?”
这个问题,他问得艰难。
清辞垂下眼帘。
倾心吗?她与朱廷琰不过数面之缘,虽有契约在身,有共同的目标,但谈及“倾心”……太奢侈了。她欣赏他的谋略与担当,感激他的庇护与尊重,但这份感情里,有多少是算计,有多少是真心,她自己都分不清。
“父亲,”她轻声道,“世子待女儿以诚,女儿自当以诚相待。至于其他……来日方长。”
这话说得圆滑,沈敬渊却听懂了。女儿没有否认,也没有承认,只是将答案交给了时间。
“罢了。”他摆摆手,“准备准备,申时出发。”
二、菊园问心
孙府在金陵城西,宅邸不大,却清雅别致。园中遍植菊花,此时正值花期,千姿百态,暗香浮动。
孙御史孙文远在花厅待客。
他约莫三十五六岁,面容清癯,留着三缕长须,一身靛青直裰,头戴方巾,看起来更像书院的山长,而非朝中言官。见沈敬渊父女进来,他起身相迎,举止从容,毫无倨傲之色。
“沈大人,久违了。”孙文远拱手,又看向清辞,“这位便是三小姐?果然气度不凡。”
清辞福身:“清辞见过孙大人。”
“不必多礼。”孙文远示意二人落座,亲手斟茶,“今日请二位来,一是赏菊,二是有几句话,想与三小姐当面说说。”
他开门见山,倒让沈敬渊松了口气——总好过虚与委蛇。
清辞端坐:“大人请讲。”
孙文远放下茶壶,看着她:“三小姐与魏国公府的婚事,金陵皆知。王某人也并非不识趣之人,非要横插一脚。只是……”他顿了顿,“前日家妹从寿宴归来,转述了三小姐的话。王某人有几个疑问,想请三小姐解惑。”
“大人请说。”
“第一,”孙文远目光锐利,“三小姐与世子相识不过数月,如何断定‘两情相悦’?莫不是……迫于形势?”
这话问得直接。
清辞迎上他的目光:“清辞与世子初见于金陵诗会,彼时并不知他身份,只当是寻常士子。因解题而相谈,因相谈而生敬。后得知他身份,确有惶恐,但世子以诚待我,赠我头面,护我周全。若说迫于形势,清辞倒要问一句——以世子之尊,若真想逼迫一个五品官之女,何须如此迂回?”
她说得不疾不徐,有理有据。
孙文远眼中闪过一丝赞许,又问:“第二,听闻三小姐生母林姨娘,当年死得蹊跷。而林姨娘之弟林景云,牵扯进苏州织造局旧案。此事,三小姐可知?”
终于问到关键了。
清辞心跳微快,面上却镇定:“家母确是因病去世,此事府中皆有记录。至于舅舅……”她顿了顿,“清辞那时年幼,所知不多。只知舅舅在织造局任书办,案发后自尽身亡,留下遗书称愧对皇恩。”
“仅此而已?”孙文远追问。
“仅此而已。”清辞坦然道,“大人若不信,可查应天府卷宗。”
孙文远沉默片刻,忽然道:“王崇山告诉我,林姨娘之死与魏国公府有关。他说,魏国公府为了掩盖织造局案的真相,害死了你娘。而世子娶你,不过是为了封你的口。”
这话说得更重了。
沈敬渊脸色一白,想要开口,却被清辞用眼神制止。
她看着孙文远,忽然笑了:“孙大人信吗?”
孙文远挑眉:“三小姐何意?”
“清辞的意思是,”清辞缓缓道,“若魏国公府真要灭口,为何不连我一起杀了?留着我这个可能知道真相的女儿,岂不是养虎为患?再者,若世子真想封我的口,有的是法子让我‘病逝’或‘意外身亡’,何须大张旗鼓地提亲,将我置于众目睽睽之下?”
她站起身,走到窗边,看着满园菊花:“孙大人,清辞虽愚钝,却也读过几年书,懂得几分道理。这世上最可怕的,不是真刀真枪的敌人,而是藏在暗处、用流言杀人的小人。王家与沈家有何恩怨,大人想必清楚。他们的话,有几分真,几分假,大人明察秋毫,自有论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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