暮色彻底吞没金陵城时,沈清辞的马车悄然返回沈府侧门。
临下车前,墨痕将一个油纸包递给她,低声道:“主子让交给姑娘的,是孙家小妹的住址和简单情况。主子还说,赵四爷遇袭之事已传开,漕帮乱作一团,姑娘近日务必加倍小心。”
沈清辞接过,藏在袖中:“替我谢过公子。你也请他保重,伤未愈,不宜劳累。”
回到落雪院,周嬷嬷掩上门,急急道:“姑娘,您可算回来了。方才主院那边传话,说夫人请您过去一趟。”
王氏?
沈清辞眸光微凝。这个时候找她,定与昨夜诗会有关。
“嬷嬷,替我换身衣裳。”她冷静吩咐,“要那件鹅黄色的,显得精神些。”
换装时,沈清辞快速扫了一眼墨痕给的资料:孙小妹名唤孙小丫,十二岁,与母亲住在城西柿子巷最里头,家徒四壁,靠母亲做针线活勉强糊口。兄长孙账房暴毙后,家中突然宽裕了一阵,但孙母很快病倒,钱财耗尽,如今又陷入困顿。
资料末尾有一行小字:“孙母之病有蹊跷,疑似中毒,症状类风寒但脉象涩滞。其家中常有陌生男子出入,自称孙账房旧友,送钱送药。”
中毒?旧友?
沈清辞将油纸投入香炉烧毁,整了整衣襟,对镜确认神情温顺疲惫,恰到好处地显出“受惊未愈”的模样,这才带着周嬷嬷往主院去。
主院堂屋内烛火通明。王氏端坐主位,沈清婉陪坐一旁,母女二人皆神色不善。见沈清辞进来,王氏上下打量她一番,皮笑肉不笑道:“三姑娘气色倒好,看来昨夜并未受惊?”
沈清辞福身行礼,声音低柔:“谢母亲关心。女儿昨夜确实吓着了,今早去鸡鸣寺上了香,祈求佛祖保佑罹难者早登极乐,也求家宅平安。”
“去鸡鸣寺了?”王氏眼神锐利,“一个人去的?”
“带了周嬷嬷和两个粗使婆子。”沈清辞垂眸,“女儿想着,昨夜诗会上那么多贵人受惊,今日去上香祈福,也是为沈家积福。”
这话说得滴水不漏。王氏盯着她看了半晌,忽然放缓语气:“你是个懂事的。昨夜的事,知府衙门已定为意外,咱们沈家也算躲过一劫。只是——”她话锋一转,“外头有些闲言碎语,说你在火场上与一陌生男子举止亲密,被他所救。可有此事?”
来了。
沈清辞心中冷笑,面上却露出恰到好处的惶恐与委屈:“母亲明鉴!昨夜火起突然,女儿慌乱中差点跌入火海,是一位好心的公子拉了女儿一把,这才幸免于难。当时场面混乱,女儿连那位公子的脸都没看清,只记得他穿着青衣,后来手臂似乎受了伤……女儿感激他的救命之恩,却连姓名都未能问得,何来‘举止亲密’之说?”
她抬眼,眼中已泛起水光:“母亲,女儿虽为庶出,却也知礼义廉耻。这等毁人名节的谣言,若是传出去,女儿……女儿还不如昨夜就葬身火海!”
说着,竟掩面低泣起来。
周嬷嬷连忙上前搀扶,也跟着抹泪:“夫人明鉴啊!三姑娘昨夜回来时浑身湿透,吓得魂不附体,老奴伺候了半宿才缓过来。姑娘清清白白,怎会……怎会有人如此恶毒,编排这等瞎话!”
王氏被这主仆二人一唱一和弄得一时语塞。她本是想借机敲打,最好能扣个“私相授受”的罪名,没想到沈清辞反应如此激烈,倒显得她这个嫡母刻薄寡恩。
沈清婉在一旁阴阳怪气道:“三妹何必如此激动?母亲不过是关心你,怕你被人蒙骗。那青衣书生若真是个正人君子,为何救了你却不留姓名?说不定……是心里有鬼呢。”
沈清辞止住哭泣,看向沈清婉,眼中泪光未退,声音却清晰:“大姐姐这话,倒让妹妹想起一事——昨夜火起时,妹妹恍惚看见大姐姐身边有个婆子,好像……往货舱方向去了?当时妹妹还以为是去救火,现在想来,火势正从那边起,那婆子去做什么呢?”
沈清婉脸色骤变:“你胡说什么!我身边的人自然是在护着我!”
“是吗?”沈清辞轻轻拭泪,“那可能是妹妹看错了。毕竟当时烟大,妹妹眼睛都被熏疼了。”
王氏眼神陡然凌厉,在沈清婉脸上扫过。沈清婉心虚地低下头。
堂屋内一时寂静。
良久,王氏才缓缓开口:“罢了,既是谣言,便不必再提。只是三姑娘,你如今名声在外,行事更需谨慎。这些日子若无要事,便少出门吧,免得落人口实。”
这便是要禁她的足了。
沈清辞心中明镜似的,面上却顺从:“女儿谨遵母亲教诲。”
“下去吧。”王氏挥挥手,显得疲惫。
回到落雪院,关上房门,沈清辞脸上柔弱神情一扫而空,取而代之的是冷肃。
“姑娘,夫人这是要软禁您啊。”周嬷嬷忧心忡忡。
“软禁不了多久。”沈清辞走到书案前,铺纸研墨,“父亲不会允许。昨夜我在诗会上露了脸,如今金陵城都知道沈家三小姐临危不乱、通晓医理,这是沈家的面子。王氏若将我关在家里,外人只会说她这个嫡母容不下有才的庶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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