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间摆渡人 第249章 水下的阶梯

海水冰冷刺骨，瞬间淹没了口鼻。腥咸的海水灌入口中，带着浓重的铁锈和腐朽的气味。旋涡的力量拉扯着身体，向下，向下，仿佛要坠入无底深渊。

灵狐死死抓住背上的夜枭，另一只手胡乱地划着水，试图对抗那股吸力，但无济于事。她能感觉到夜枭的身体在迅速变冷，微弱的呼吸几乎要被水流掐断。枯叶就在她旁边，一手抓住她的胳膊，另一只手中的木杖顶端，那块淡黄色结晶再次亮起微弱的光芒，形成一个不大的气泡，勉强将三人的头部笼罩，提供了些许空气和光亮。

铁面、老疤、老鱼头、火姑以及其他幸存下来的浅滩居民，也都在漩涡中载沉载浮，挣扎着向下。黑暗的海水中，只有枯叶木杖那一点微光，如同风中的残烛，指引着绝望的方向。

旋涡的力量并非一直向下，而是带着他们旋转、下潜，仿佛穿过了一条漫长的、黑暗的水下甬道。四周是绝对的黑暗和死寂，只有水流冲刷耳膜的轰鸣，以及自己越来越沉重的心跳。时间仿佛失去了意义，恐惧和窒息感扼住了每个人的喉咙。

就在灵狐感觉肺部几乎要炸开，意识开始模糊时，那股强大的吸力突然消失了。身体一轻，仿佛被抛了出去。

哗啦！

重见天日的感觉袭来，虽然周围依旧昏暗。灵狐猛地咳出呛入的海水，发现自己正站在一片及膝深的、冰冷的水中。这里似乎是一个巨大的、被海水半淹没的地下洞穴，或者……人工开凿的通道？头顶是高不见顶的穹隆，岩石上布满了湿滑的苔藓和不知名的发光菌类，散发着微弱的、惨绿色的幽光，勉强照亮了周围的环境。

脚下是粗糙的石质台阶，一级一级向上延伸，没入前方的黑暗之中。他们刚才正是从台阶下方的水潭中被“吐”出来的。海水正从身后的洞口（应该就是漩涡的入口）缓缓涌入，但水位似乎维持在一个相对稳定的高度。

“咳咳……快，上去！离开水里！”枯叶的声音响起，带着喘息。他撤去了气泡，木杖的光芒也黯淡了许多，显然消耗巨大。

众人相互搀扶着，踉踉跄跄地爬上湿滑的石阶，远离冰冷的海水。清点人数，从浅滩突围出来的三十多人，如今只剩下不到二十人，而且大半带伤，神情惊惶，筋疲力尽。老疤背上伤口崩裂，流血不止，被火姑简单包扎着。铁面身上也添了几道新伤，最严重的是左臂一道深可见骨的抓痕，但他只是撕下布条死死勒住，眉头都没皱一下。灵狐将夜枭小心地放在一处相对干燥的石阶上，探了探他的脉搏和呼吸，依旧微弱，但似乎暂时稳定住了，只是昏迷不醒，脸色白得吓人，嘴唇发紫。

枯叶立刻上前检查，翻开夜枭的眼皮，又搭上他的脉搏，脸色越来越凝重。“情况很糟。刚才强行激发‘钥匙’的力量，虽然打开了入口，但也让混沌侵蚀的反噬急剧加深，几乎冲破了我之前的压制。他身体和精神都到了崩溃边缘，必须立刻进行深度治疗和稳固，否则……”

他没有说下去，但所有人都明白那意味着什么。

“这里……就是灰烬圣所？”老鱼头喘着粗气，环顾四周。幽暗的、向上延伸的台阶，潮湿阴冷的空气，无处不在的苔藓和荧光菌，以及远处黑暗中传来的、若有若无的滴水声，构成了一个压抑而神秘的环境。怎么看，也不像传说中能庇护幸存者的“圣所”。

“应该只是入口通道。”枯叶站起身，看向台阶延伸的黑暗深处，“那块石碑是信标，海水漩涡是门户。真正的‘灰烬圣所’，恐怕还在更深、更高的地方。我们需要继续前进，找到一个安全、干燥的地方，才能给夜枭施救。”

“那些怪物……会追进来吗？”一个浅滩的年轻战士颤声问道，脸上还残留着对深潜者和触手的恐惧。

枯叶摇头：“刚才夜枭的爆发，带有强烈的秩序净化之力，对混沌生物是极大的刺激和伤害。那个‘潜猎魔’和受混沌污染者，短时间内应该不敢靠近这片区域的海水。而且，这个入口似乎有某种筛选或隔绝机制，混乱无序的存在很难通过。但时间长了就不好说，我们必须抓紧。”

他的话让众人稍感安慰，但也更加紧迫。老疤强撑着站起，看向幸存的人们，嘶哑道：“都听到了？这里不是终点。想活命，就继续走！受伤的互相扶着，还能动的，注意警戒！”

队伍再次动了起来，沿着湿滑的台阶向上攀爬。台阶很宽，足够四五人并行，但异常陡峭，而且年久失修，不少地方已经断裂或长满滑腻的苔藓，需要非常小心。幽绿的荧光勉强照亮脚下几步远的范围，更远的地方是一片浓得化不开的黑暗，仿佛一张巨口，随时会吞噬一切。

死寂中，只有沉重的喘息声、疲惫的脚步声、滴水声，以及伤者压抑的呻吟在回荡。气氛压抑得让人窒息。没人说话，所有人都紧绷着神经，警惕着黑暗中可能潜藏的危险。

灵狐和铁面轮流背着夜枭。夜枭的身体很轻，但昏迷中完全无法配合，背起来格外吃力。枯叶走在他们旁边，不时查看夜枭的状况，给他喂下一点珍贵的、吊命的药液。

不知爬了多久，也许几十分钟，也许一个小时，台阶似乎永无止境。就在所有人都感到双腿发软，几乎要虚脱时，前方的黑暗中出现了一点不同寻常的光亮。

不是苔藓的幽绿荧光，而是橘黄色的、跳动的火光！

“有光！”走在最前面的老鱼头低呼一声，声音中带着一丝希冀。

众人精神一振，加快脚步向上。台阶的坡度开始放缓，前方的景象逐渐清晰。

台阶的尽头，是一扇巨大的、厚重的金属闸门。闸门紧闭，表面布满了锈蚀和海洋生物附着的痕迹，但依然能看出其坚固的结构。闸门两侧的岩壁上，插着几只熊熊燃烧的火把，驱散了黑暗，也带来了一丝久违的暖意。火光映照下，可以看到闸门上方，用某种耐腐蚀的金属镶嵌着几个斑驳但依然可辨的大字：

**灰烬守望者圣所

未经许可，禁止入内**

下面还有一行小字，字体更加古老：

秩序存续之地，混沌止步之门。

“找到了！真的是灰烬圣所！”老鱼头激动得声音发抖。其他幸存者也露出了劫后余生的表情，不少人瘫坐在地，大口喘息。

但铁面、灵狐和枯叶却不敢放松。闸门紧闭，里面情况未知。而且，在这与世隔绝的地下深处，是谁点燃的火把？圣所里面，真的如传说那样，是坚守秩序、对抗混沌的庇护所吗？还是说，经历了漫长的岁月，这里早已变成了别的什么样子？

铁面示意众人噤声，自己上前，用力推了推厚重的金属闸门。闸门纹丝不动，显然从内部锁死或者用其他方式封闭了。他尝试在门上寻找门环、拉手或者观察孔，但除了锈迹，什么也没有。

“里面有人吗？”老疤提高声音，对着闸门喊道，声音在空旷的通道里回荡，“我们是锈蚀海岸的幸存者，遭遇混沌生物和‘归墟教团’袭击，逃难至此！请求庇护！”

喊声在通道中回荡，渐渐消失。闸门后一片死寂，没有任何回应。

“难道里面没人了？或者……”火姑担忧地看向枯叶。

枯叶眉头紧锁，走到闸门前，仔细查看。他的手抚过那些锈迹，感受着金属的质地，又看了看两侧燃烧的火把。火把是新的，油脂还没有烧下去多少，显然是最近才点燃的。

“里面应该有人。”枯叶低声道，“火把是新的。但可能出于警惕，或者其他原因，不愿开门。”他抬头，看向闸门上方那几个大字，“‘秩序存续之地，混沌止步之门’……他们可能设置了某种检测机制，或者，在观察我们。”

就在这时，闸门上方，靠近穹顶的阴影里，突然传来“咔哒”一声轻响，一块石板被移开，露出一个碗口大小的孔洞。一束明亮的光柱从孔洞中射出，在众人身上扫过，最后停留在了昏迷的夜枭身上，特别是他胸口那即使在昏暗光线下也散发着微弱乳白色光芒的模型挂坠上。

光柱停顿了几秒。然后，一个低沉、沙哑、带着浓重警惕意味的声音，从孔洞后传来，用的是某种夹杂着旧时代词汇和口音的通用语：

“外来者，报上身份，说明来意。你们之中，谁持有‘秩序信标’？”

秩序信标？指的是夜枭的模型挂坠？

枯叶上前一步，仰头对着孔洞，用清晰而沉稳的声音回答道：“我们是来自锈蚀海岸浅滩聚居点的幸存者，我是药剂师枯叶，这些是我的同伴。我们遭遇了‘归墟教团’驱使的混沌生物袭击，家园被毁，被迫逃亡。至于‘秩序信标’……”他看了一眼被灵狐背着的夜枭，“是我们的同伴，他持有他母亲留下的遗物，可能与你们守护的秩序有关。他为了打开入口，身负重伤，急需救治。我们请求进入圣所，寻求庇护和帮助。”

孔洞后的声音沉默了片刻，似乎在判断，或者在和什么人商议。然后，声音再次响起，这次语气缓和了一些，但依旧充满审视：

“药剂师枯叶？我听过这个名字。至于‘秩序信标’的持有者……”声音顿了顿，“他可以进入，接受检查和治疗。但其他人，必须经过严格的净化和审查，确认没有被混沌侵蚀，才能获得临时庇护资格。这是圣所的规矩。”

“可以。”枯叶毫不犹豫地答应，“请先救人。我们的同伴情况非常危险。”

孔洞后的声音似乎对枯叶的干脆有些意外，又沉默了几秒，才道：“退后，离门远些。”

众人依言后退。只听闸门内部传来一阵沉闷的、仿佛生锈齿轮转动的嘎吱声，接着是重物落地的闷响。厚重的金属闸门，缓缓向内，打开了一道仅容一人通过的缝隙。

明亮而稳定的、不同于火把的白色光线，从门缝中倾泻而出，照亮了门外众人疲惫而期盼的脸庞。

门后，是一个身穿灰色、样式古朴的连帽长袍、脸上戴着遮住下半张脸的金属面罩、只露出一双锐利眼睛的高大身影。他手中端着一把造型奇特、闪烁着金属冷光的弩箭，箭头隐隐对准门外。在他身后，是更多手持武器、同样装束的身影，严阵以待。

“带信标持有者进来。”为首的灰袍人声音冷硬，“其他人，在门外等候，接受检查。任何异动，格杀勿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