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间摆渡人 第250章 门后的目光

气氛瞬间再次紧绷。灰袍人冰冷的语气和森然的武器，让刚刚脱离险境的浅滩幸存者们心头一紧。门内透出的光线虽然明亮，却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疏离和审视。

灵狐和铁面下意识地挡在了昏迷的夜枭身前，目光警惕地看着门后的灰袍人。尽管对方提到了“秩序”和“庇护”，但这种戒备森严、充满敌意的姿态，很难让人立刻产生信任。

枯叶抬起手，示意灵狐和铁面稍安勿躁。他上前一步，平静地对为首的灰袍人说道：“我们可以接受检查和规矩。但我们的同伴伤势极重，必须立刻救治。请允许我们的医师陪同进入，其他人可以留在门外。”

灰袍人锐利的目光在枯叶脸上停留片刻，又扫过他手中那根看似普通、顶端却嵌着结晶的木杖，似乎在评估。最终，他微微侧身，让出通道：“信标持有者，以及你，药剂师，可以先进。这个女人，”他指向灵狐，“也可以，但她必须交出所有武器。其他人，在外等候。我们会有人出来进行检查和净化程序。”

灵狐看向枯叶，枯叶对她微微点头。眼下形势比人强，他们需要圣所的庇护，尤其是夜枭急需治疗。灵狐咬了咬唇，将腰间的短刀、飞刀囊，甚至靴筒里的匕首，一一解下，放在门外的地上。铁面也默默将自己的重型砍刀和几把备用的短刃放下。

灰袍人这才让开更大的空间。枯叶和灵狐（背着夜枭）小心地穿过狭窄的门缝，进入门内。铁面、老疤等人则留在门外，被其他几名灰袍人用弩箭隐隐指着，气氛凝重。

门内是一条宽阔的、高约五米的通道，墙壁是光滑的、略带金属光泽的灰白色石材砌成，浑然一体，看不到接缝。通道顶部每隔一段距离就嵌着一块发出稳定白光的方形板，将整个通道照得亮如白昼。空气干燥而清新，带着一种淡淡的、类似臭氧和旧金属的味道，与门外潮湿腥咸的海风截然不同。这里显然有完善的通风和照明系统，而且维护得相当不错。

通道两侧，每隔十几米就站着一名同样装束的灰袍守卫，手持造型统一的、带有某种能量光芒的长柄武器或弩箭，沉默而立，如同雕塑。他们的目光透过面罩，冰冷地扫视着进入者，带着毫不掩饰的审视和戒备。

“跟上，不要东张西望，不要触碰任何东西。”为首的灰袍人（似乎是个小头目）冷声说道，转身向前走去。他的步伐稳健而均匀，显然对这里极为熟悉。

枯叶和灵狐紧跟其后。灵狐一边小心地调整着背上夜枭的位置，一边用眼角的余光观察着周围。这通道的整洁、先进与门外那个蛮荒、危险的世界形成了鲜明对比，仿佛是两个不同的纪元。她心中稍定，至少这里看起来秩序井然，防御严密，应该能提供暂时的安全。但灰袍人冷漠的态度和严格的管控，也让她隐隐不安。

走了大约一百米，通道尽头是一扇相对小一些的、光滑的金属门。灰袍小头目在门边的墙壁上按了一下，墙壁无声地滑开一小块，露出一个闪烁着微光的复杂面板，上面是各种奇特的符号和按钮。他在面板上快速操作了几下。

金属门向一侧无声滑开，露出后面的景象。

门后是一个宽阔的大厅，更像是一个接待厅兼检查站。大厅中央是一个高出地面的平台，上面摆放着几张金属桌椅。四周墙壁上同样有发光的板子提供照明，角落里还有几个闪烁着小灯的不知名设备。大厅一侧有几扇紧闭的门，不知道通向何处。

此刻，大厅里有五六个人。除了两名持械守卫，还有三个穿着同样灰色但样式略有不同（似乎更简洁，没有武器）袍子的人，两男一女，脸上戴着只遮住口鼻的简易面罩，露出的眼睛都带着审视和好奇。他们面前的小推车上，摆放着一些医疗器具和几个闪烁着微光的、平板样的设备。

“把他们带到检查台。”一个略显苍老、但中气十足的声音响起。声音来自大厅内侧一扇刚刚打开的门后，一个同样穿着灰袍，但袍子边缘绣着银色纹路、脸上戴着半覆式金属面罩、露出一双深邃灰眸的老者走了出来。他的目光直接落在了灵狐背上的夜枭身上，特别是在他胸口的模型挂坠上停留了数秒，眼中闪过一丝难以察觉的震动。

“是，伊森长老。”灰袍小头目恭敬地行礼，然后示意枯叶和灵狐将夜枭放到平台中央一张铺着白色垫子的金属台上。

灵狐小心地将夜枭放下。夜枭依旧昏迷不醒，脸色苍白，呼吸微弱，胸口的模型挂坠散发着稳定的微光，但皮肤下那些黑色纹路，在明亮的光线下显得更加刺目狰狞。

那位被称为伊森长老的老者走到台边，没有立刻动手检查，而是先仔细地、近乎贪婪地端详着夜枭胸口的模型挂坠，手指悬在空中，似乎想触碰又强行忍住。他的眼神复杂，混合着震惊、激动、疑惑，以及一丝……敬畏？

“纯净的‘秩序之种’……虽然微弱，但本质如此纯粹……还有这侵蚀的痕迹……如此深沉，却又被巧妙地维持着平衡……”伊森长老喃喃自语，声音低得几乎听不见。他抬起头，看向枯叶，目光锐利如鹰：“你做的？”

“暂时压制而已。”枯叶坦然道，“我能力有限，只能暂时稳住，无法根除。而且，他之前为了打开入口，强行激发了‘秩序之种’的部分力量，导致侵蚀反噬加剧，情况很危险。”

伊森长老点了点头，对枯叶似乎多了一分认可。他不再多问，转向那三名穿着简袍的人：“启动一级扫描，重点检测生命体征、能量波动，特别是混沌污染指数。小心，不要用强刺激。”

“是，长老。”三人应声，立刻开始操作那些平板设备。只见设备发出柔和的扫描光线，笼罩住夜枭全身，屏幕上迅速滚动起复杂的符号和数据流。同时，有人用连接着管线和传感器的贴片，贴在夜枭的额头、胸口和手腕。

灵狐紧张地看着，双手不自觉地握紧。枯叶轻轻拍了拍她的肩膀，示意她镇定。

伊森长老则转向灵狐和枯叶，语气稍微缓和了一些，但依旧带着公事公办的疏离：“我是灰烬圣所的现任守护者之一，伊森。按照圣所律法，任何外来者，无论身份，进入圣所前都必须接受严格审查，以确保没有携带混沌污染，并对圣所的安全不构成威胁。你们的情况特殊，但规矩不能破。现在，告诉我你们的来历，以及关于这个年轻人，还有他身上的‘秩序之种’的一切。不要有任何隐瞒。”

他的目光如同实质，带着一种无形的压力，仿佛能看穿人心。

枯叶沉吟了一下，知道此刻必须坦诚，至少是部分坦诚，才能换取信任和救治。他简略地将他们的来历（来自灯塔，灯塔陷落，逃亡至浅滩），遭遇“归墟教团”和混沌生物袭击，浅滩被毁，以及通过铁锈镇幸存者得到的金属牌找到这里的过程说了一遍。关于夜枭，他只说是灯塔前首席研究员林清岚博士（他用了林博士在灯塔的公开身份）之子，林博士在灯塔陷落前将“秩序之种”（即模型挂坠）托付给他，并嘱托他寻找某个“坐标”，但林博士已不幸罹难。关于“回响计划”和“钥匙”的具体细节，他隐去未提，只说夜枭是“秩序之种”的继承者和保护者。

伊森长老安静地听着，手指无意识地敲击着金属台面，灰眸中光芒闪烁，不知在思考什么。当听到“林清岚博士”这个名字时，他的眼神明显波动了一下。

“林清岚……”伊森长老低声重复这个名字，似乎陷入了短暂的回忆，但很快恢复清明，“她……果然还是走上了这条路。那么，她就是‘守望者’序列的最后一人了。”他看向夜枭的眼神，多了几分复杂的情绪，似是惋惜，又似是了然。

“长老，扫描结果出来了。”一名操作设备的灰袍人汇报，声音带着一丝惊讶，“生命体征微弱但稳定，有严重的内外伤和能量透支。混沌污染指数……非常高，几乎达到临界点，但被一股强大的秩序能量场牢牢束缚在心脏附近，形成了一种极不稳定的平衡。能量场核心，就是他胸口的那个挂坠。另外，检测到他体内有极其微弱的、新生的‘秩序回响’波动，与挂坠的能量场存在初步共鸣。”

伊森长老接过平板，快速浏览着上面的数据，眉头越皱越紧。“平衡极其脆弱，随时可能被打破。一旦混沌侵蚀突破束缚，或者他自身力量再次失控，后果不堪设想。必须立刻进行‘净化稳定’仪式，并用‘静滞力场’延缓侵蚀扩散，争取治疗时间。”

他放下平板，看向枯叶和灵狐，语气严肃：“他的情况很危险，常规医疗手段无效。圣所深处有一处‘静滞之间’，可以暂时冻结他的生理状态和侵蚀进程。但进入那里，需要消耗圣所宝贵的能量储备，也需要至少三名守护者同时启动仪式。而且，在稳定他的状态之前，我们不能允许他，以及你们，在圣所内自由活动。这是为了圣所的安全，也是为了他好。你们必须接受隔离观察，直到确认没有污染风险，并且他情况稳定。”

灵狐急道：“我们不能和他分开！他需要人照顾！”

伊森长老摇头：“‘静滞之间’是绝对无菌无尘的封闭环境，外人不能进入。我们会安排专人监控。至于你们，隔离期间我们会提供基本照料。这是规矩，没有例外。”他的语气不容置疑。

枯叶按住还想争辩的灵狐，对伊森长老点了点头：“我们理解并遵守圣所的规矩。请务必救他。”

伊森长老神色稍缓，对灰袍小头目吩咐道：“带他们去东侧隔离区，标准流程。通知埃莉娜和维克多，准备开启‘静滞之间’和‘净化稳定’仪式。我亲自操作主控。”

“是！”灰袍小头目领命，示意枯叶和灵狐跟他走。

“等等，”伊森长老又叫住他们，目光落在灵狐身上，又看了看枯叶，“你们身上，似乎也有微弱的‘秩序回响’波动，而且……并非来自那个挂坠的辐射。虽然很微弱，但本质不假。你们……接触过其他的‘秩序遗物’？或者，接受过相关的……启蒙？”

枯叶心中一动，坦然道：“我们曾在林博士的指导下，初步接触过秩序铭文的相关知识，并获得了一些碎片。在逃亡途中，略有感悟。”

伊森长老眼中精光一闪，深深看了枯叶一眼，缓缓道：“秩序铭文碎片……略有感悟……有意思。看来，你们并非普通的流亡者。隔离期间，或许我们可以多聊聊。现在，先去吧。”

灵狐最后看了一眼平台上昏迷的夜枭，咬了咬牙，跟着枯叶，在灰袍人的带领下，走向大厅一侧的一扇金属门。门后是一条更狭窄的通道，两侧是一间间紧闭的、带有观察窗的金属房间。

他们被分别带入两个相邻的房间。房间不大，约有十平米，陈设极其简单，只有一张固定在墙上的金属床铺，一个同样固定的金属小桌和凳子，一个独立的洗漱区域，以及一个发出柔和白光的顶灯。墙壁光滑冰冷，唯一的“窗户”是门上的一个巴掌大小的观察窗，从外面可以看向里面。

“食物和水会定时送来。不要试图破坏房间结构或强行离开，这里有监控和防御措施。需要什么，可以按墙上的呼叫按钮。隔离观察期至少三天，视情况可能延长。”带他们来的灰袍人面无表情地交代完，便退了出去，金属门无声关闭，随即传来上锁的“咔哒”声。

灵狐靠在冰冷的金属门上，缓缓滑坐到地上。疲惫、担忧、以及对未知处境的焦虑，瞬间淹没了她。夜枭生死未卜，被带往那个听起来就很危险的“静滞之间”；铁面、老疤他们还在门外接受检查和“净化”，不知会遭遇什么；而他们自己，则被关进了这个冰冷的金属牢笼。

灰烬圣所，这个传说中的庇护之地，似乎并非想象中的避难天堂。这里规矩森严，戒备重重，充满谜团。那位伊森长老，显然知道很多关于林博士、关于“秩序之种”的事情。他提到的“守望者序列”是什么？“净化稳定”仪式又是什么？圣所深处，还隐藏着什么秘密？

灵狐抱紧膝盖，将脸埋入臂弯。但她没有哭泣，只是用力地呼吸着房间里干燥冰冷的空气。不能倒下，夜枭需要她，铁面他们也需要她。她必须尽快恢复体力，了解这个陌生的地方，找到救夜枭的方法，弄清楚这里的规则，然后……想办法继续母亲林博士未完成的使命。

她抬起头，看向这个冰冷、单调的隔离房间，眼中重新燃起坚定的光芒。无论这里是什么地方，无论前路多么艰难，她都要走下去。

与此同时，在隔壁房间，枯叶盘膝坐在金属床铺上，闭目养神。他的手指，无意识地摩挲着袖中那枚从不离身的、古朴的木质铭牌，上面刻着一个简单的叶片图案。

“灰烬圣所……‘守望者’序列……伊森……”他低声自语，嘴角浮现一丝难以察觉的、复杂的笑意。

“终于，找到‘组织’了吗？只是不知道，时隔这么多年，这里的‘火’，是否还如当年一般纯净……”

他睁开眼睛，望向墙壁，目光仿佛穿透了金属的阻隔，看到了圣所深处，那正在为夜枭准备的、光怪陆离的“静滞之间”。

“林工的孩子……但愿，你能挺过去。真正的考验，或许才刚刚开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