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41年寒冬深夜 地点:法租界破棚屋内,危机骤起
张承影那一声带着炸毛般警惕的怒吼,像是一盆冰水混合物,兜头浇在刚刚升起的那点温情和希望上。
棚屋里空气瞬间凝固了。
火堆的光芒跳跃着,映照着‘账房’帽檐下那片深不见底的阴影,也映照着苏砚瞬间煞白的脸和小草吓得缩成一团的身影。
福尔马林?鬼子烟卷?虹口兵营的红黏土?
这几个词组合在一起,指向一个让人不寒而栗的可能性!
苏砚的心脏像是被一只冰冷的手狠狠攥住,几乎停止跳动。他猛地后退一步,撞翻了身后一个破箩筐,发出哐当一声响,在这死寂的棚屋里格外刺耳。他的目光死死锁定在‘账房’身上,刚才的感激和信任瞬间化为乌有,只剩下巨大的惊疑和…一丝被愚弄的愤怒!
“…你…你到底是谁?!”苏砚的声音干涩发颤,手指下意识地摸向刚才扔掉的那半截铁管。
‘账房’依旧保持着蹲坐的姿势,没有动,也没有立刻回答。帽檐遮挡下,完全看不清他的表情,只有那双放在膝盖上的手,手指似乎极其轻微地蜷缩了一下。
这短暂的沉默,更像是一种默认!
张承影见状,更是笃定了自己的判断,匕首一横,挡在苏砚和小草身前,唾沫星子都快喷到‘账房’脸上了:“妈的!穿个马甲就想糊弄你张爷爷?老子在码头混的时候,闻过的鬼子骚味儿比你吃过的饭都多!说!是不是吉田那老王八蛋派你来的?!老周呢?!你们把他怎么样了?!”
他的声音因为激动和愤怒而有些失控。
“张大哥!小声点!”苏砚赶紧提醒,心都提到了嗓子眼。外面什么情况还不知道,这么大喊大叫万一引来巡捕或者更糟的人…
‘账房’终于有了反应。
他缓缓地、极其缓慢地抬起头。
帽檐依旧压得很低,但借着火光,苏砚能看到他下半张脸的线条绷得如同岩石,嘴唇抿成一条极薄的、毫无血色的线。
他没有看暴怒的张承影,而是将目光转向苏砚。那目光锐利依旧,却似乎多了一丝极其复杂的、难以解读的疲惫和…无奈?
“苏先生,”他的声音依旧沙哑,却异常平稳,甚至带着一种奇异的说服力,“如果我是吉田的人,现在外面应该已经被宪兵队和76号的特务包围了。我不会在这里跟你们废话,更不会给林小姐用昂贵的进口磺胺和退烧针。”
他顿了顿,目光扫过张承影:“这位兄弟鼻子很灵,没错,我身上的确沾了福尔马林和‘朝日’牌烟丝的味道,鞋底也确实带了虹口的红土。”
他居然承认了?!
张承影一愣,随即更加愤怒:“操!承认了?!那你还装什么大尾巴狼?!”
“因为三个小时前,我还在虹口日本陆军医院的地下停尸房里,”“账房”的声音平静得可怕,仿佛在说一件与自己无关的事,“试图辨认一具被河水泡得变形、但疑似我们同志的尸体。至于烟味…看守尸房的日本兵抽的就是‘朝日’牌,我在那里待了足足两个小时,身上难免沾惹气味。”
日本陆军医院?停尸房?辨认同志尸体?
这突如其来的信息,让苏砚和张承影都愣住了。
“而虹口的红土,”“账房”继续淡淡道,甚至微微抬起一只脚,露出鞋帮上那点不起眼的泥渍,“我来之前,确实去那边绕了一圈,确认一个临时联络点是否已经暴露。可惜,那里已经被抄了,只剩下两个盯梢的76号小喽啰,被我顺手处理了。”
他的语气轻描淡写,但“顺手处理了”几个字里蕴含的血腥味,却让苏砚和张承影后背发凉。
这个‘账房’,绝不仅仅是个医生或者联络员那么简单!
“空口白牙!谁信啊!”张承影虽然语气依旧很冲,但明显底气没那么足了,毕竟对方太镇定了,而且逻辑上似乎…也说得通?
“你可以不信。”“账房”重新低下头,整理了一下药箱,语气甚至带上了一丝不易察觉的嘲讽,“但你们现在有两个选择。一,相信我的解释,接受帮助,尽快转移。二,把我当敌人,在这里动手,或者把我赶出去。但后果…”
他抬起眼皮,目光再次扫过昏迷的林默和惊恐的小草:“…林小姐的高烧拖不起。你们这副模样,离开这里,能躲过几个钟头的搜捕?别忘了,吉田现在恐怕已经知道有人从‘蜂巢’里逃出来了,他掘地三尺也会把你们找出来。”
这话像冰冷的针,扎在了苏砚最恐惧的点上。
是啊,不管这个‘账房’是真是假,他们现在的处境都糟糕到了极点!林默需要治疗,他们需要藏身之所,需要食物和信息…离开这个棚屋,他们就是砧板上的肉!
信任他,可能是引狼入室。 不信任他,几乎是自寻死路。
这他妈的就是个两难的死局!
苏砚的数学脑子疯狂运转,试图计算两种选择的概率和风险,但变量太多,未知数太多,根本得不出一个确定解!他第一次痛恨起这种无法量化的困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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