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间: 1942年4月17日,夜
地点:无名山村至皖南山区
陈铁山那句看似随意的问话,像一颗投入平静湖面的石子,在苏砚心中漾开层层疑虑的涟漪。
“苏先生,这一路从南京过来,就你们两个人?没有……别的同志接应了吗?”
他的目光平静,甚至带着一丝例行公事的关切,但苏砚却敏锐地捕捉到那平静之下的一丝探究。是在评估他们的价值?还是在确认他们是否还有“尾巴”?或者……另有所图?
苏砚的心微微一紧,面上却不动声色,他摇了摇头,语气带着恰到好处的沉重和遗憾:“没有了。接应我们的同志……为了掩护我们,都牺牲了。” 他提到了青衫客和王铜锁,但隐去了具体细节和“珊瑚”的代号。
陈铁山点了点头,没再追问,只是淡淡地说了一句:“可惜了。都是好同志。” 便继续低头擦拭他的驳壳枪,仿佛刚才真的只是一句寻常的关心。
但这短暂的对话,让苏砚刚刚放松些许的神经再次绷紧。他看了一眼旁边蜷缩在板床上、依旧虚弱但眼神恢复了些许清明的林默,两人目光短暂交汇,都看到了彼此眼底那抹无法驱散的阴霾。信任,在这个夜晚,成为一种奢侈而又必须小心翼翼维持的东西。
陈婆婆和石头默默准备了简单的食物——几个烤得焦黑的红薯和一碗能照见人影的野菜粥。苏砚和林默食不知味地勉强吃了一些,身体的疲惫和精神的紧张让他们毫无胃口。
夜色渐深,山村陷入死寂,连狗吠声都听不到。只有风吹过破窗棂的呜咽,如同鬼魅的低语。
“时候差不多了。” 陈铁山站起身,将驳壳枪插回腰间,又检查了一下绑腿里的匕首和那两颗如同铁疙瘩般的手榴弹。他的动作干脆利落,带着一种军人特有的节奏感。“走吧,跟紧我。山路难走,尽量别发出声音。”
没有多余的告别,陈婆婆只是默默塞给苏砚和林默每人一个还带着余温的烤红薯,用力握了握儿子的胳膊,眼神里满是嘱托。石头则躲在奶奶身后,乌溜溜的大眼睛里充满了不舍和担忧。
三人悄无声息地溜出土房,融入浓重的夜色。陈铁山打头,苏砚紧随其后,林默走在最后。为了照顾两人的伤势和体力,陈铁山刻意放慢了速度,但山路的崎岖和黑暗依旧让苏砚和林默走得异常艰难。
苏砚的脚踝每踩下一步都传来撕裂般的疼痛,他咬着牙,额头渗出细密的冷汗,全靠手中一根陈铁山临时给他找来的粗树枝支撑。林默的状况更糟,她本就身体虚弱,加上之前的惊吓和风寒,走起路来摇摇晃晃,深一脚浅一脚,好几次差点摔倒,都被走在她前面的苏砚下意识地回身扶住。
每一次身体的接触,都让两人之间的气氛变得更加微妙和尴尬。苏砚会立刻像碰到烙铁一样缩回手,林默则会低声道一句几乎听不见的“谢谢”,然后两人便再次陷入沉默,只有压抑的喘息声和脚踩在落叶上的沙沙声在黑暗中回响。
陈铁山仿佛对身后这对男女之间的暗流汹涌毫无察觉,他像一头熟悉地形的夜豹,在几乎无法辨认的兽径和岩石间灵活穿行,偶尔会停下来,警惕地倾听四周的动静,确认安全后才挥手示意继续前进。
山路越来越陡,林木也越来越茂密,月光被层层叠叠的树冠切割得支离破碎,能见度极低。四周是各种不知名虫豸的鸣叫和夜枭偶尔发出的、令人毛骨悚然的啼声。
“啊!”
林默脚下突然一滑,踩到了一片松动的碎石,整个人惊呼着向下溜去!
走在她前面的苏砚几乎是本能地转身,一把抓住了她的手腕!巨大的冲力带得他也一个踉跄,脚踝处传来一阵剧痛,让他闷哼一声,两人差点一起滚下山坡。
“小心点!” 陈铁山低沉的声音从前传来,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严厉,“这下面是陡坡,摔下去不是闹着玩的!”
苏砚忍着痛,将林默拉稳。两人的手在黑暗中短暂交握,林默的手冰凉而颤抖,苏砚的手则因为用力而滚烫。这一次,苏砚没有立刻松开,他能感觉到林默身体的虚弱和无法抑制的恐惧。
“还能走吗?” 他低声问,语气依旧生硬,却少了之前的冰冷。
“能……” 林默的声音带着哭腔,但她用力点了点头,挣脱了他的手,倔强地自己站稳。
这个小插曲之后,三人之间的气氛似乎有了一丝难以言喻的变化。那堵冰墙依然存在,但仿佛裂开了一道细微的缝隙。
又艰难地行进了一段,来到一处相对平缓的林间空地。陈铁山示意休息片刻。苏砚和林默几乎虚脱地靠坐在一棵大树下,贪婪地呼吸着冰凉的空气。
陈铁山则如同不知疲倦的哨兵,站在空地边缘,警惕地注视着来路。
“陈排长,” 苏砚趁着休息,忍不住问道,“根据地里……有电台吗?能和……上海或者重庆那边联系上吗?” 他始终没有忘记顾慎之“涅盘计划”的指令,尽管前路渺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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