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间: 1942年4月17日,上午
地点:陈婆婆土房内外
板床上,林默的眼睫剧烈颤动了几下,终于艰难地睁开了眼睛。映入眼帘的是低矮、昏暗的土坯屋顶,身下是硬邦邦的板床和带着阳光味道的干草,身上盖着一件粗糙却温暖的旧棉袄。
她茫然地眨了眨眼,记忆如同碎片般涌入脑海——冰冷的江水、伪军的狞笑、苏砚如同疯虎般扑来的身影、还有那精准致命的飞刀……最后定格在爬上泥泞江岸后那无边的黑暗与绝望。
“醒了?”
一个熟悉却又带着明显疏离感的声音在旁边响起。林默偏过头,看到苏砚靠坐在对面的土墙边,脸色依旧苍白,眼神复杂地看着她,那里面有劫后余生的松懈,但更多的是一种难以融化的冰冷和审视。
信任的裂痕,并没有因为环境的改变而消弭,反而在这相对安全的空间里,显得更加清晰刺眼。
“嗯……” 林默低低应了一声,挣扎着想坐起来,却浑身酸软无力,一阵头晕目眩。
“别动。” 苏砚的声音依旧没什么温度,但他还是起身,端过了灶台上那碗一直温着的、黑乎乎的姜汤草药,“把这个喝了。”
林默看着他递到面前的破陶碗,碗里升腾着带着辛辣和苦涩气味的热气。她沉默了一下,伸手接过,小口小口地喝了起来。温热的液体滑过喉咙,带来一丝暖意,也让她混沌的意识清醒了不少。
“这里是……” 她环顾四周,声音沙哑。
“一个暂时安全的地方。” 苏砚言简意赅,并没有过多解释陈婆婆的身份,只是补充了一句,“是‘山那边的人’。”
林默眼中闪过一丝了然,不再多问。两人之间再次陷入了令人窒息的沉默。只有角落里,小男孩石头好奇地偷偷打量着他们。
就在这时,一直守在门缝边的石头突然像是被蝎子蜇了一下,猛地缩回头,压低声音,带着惊慌对正在收拾草药的陈婆婆喊道:“奶奶!不好了!王保长……王保长带着人往咱家来了!”
王保长?!
屋内的气氛瞬间凝固!
苏砚猛地站起,牵动了脚踝的伤,疼得他倒吸一口凉气,但他顾不上了,眼神锐利地看向陈婆婆。林默也紧张地攥紧了手中的陶碗,指节发白。
陈婆婆浑浊的眼睛里闪过一丝厉色,但她脸上却看不出太多惊慌。她快速走到门边,透过缝隙朝外看了一眼,只见那个之前在村口见过的、穿着绸衫、戴着瓜皮帽、一脸精明的王保长,正带着两个背着步枪的保丁,大摇大摆地朝着她家这边走来,脸上还带着一种皮笑肉不笑的表情。
“慌什么!” 陈婆婆低声呵斥了石头一句,她迅速转身,目光在狭小的土房内扫过,最后定格在屋角那个堆放着杂柴和几个破麻袋的角落。
“你们两个,快!躲到柴堆后面去!用麻袋盖住!无论听到什么,千万别出声!” 陈婆婆语气急促而坚决,不容置疑。
没有时间犹豫!苏砚立刻拉起还在发愣的林默,两人踉跄着冲到屋角,手脚并用地钻进柴堆和墙壁之间的狭窄缝隙里,陈婆婆和石头迅速将几个空麻袋和一些散碎柴火盖在他们身上。
刚藏好,外面就传来了王保长那带着几分官腔和假客套的声音:
“陈老太!陈老太在家吗?开开门呐!保公所查户口!”
伴随着“砰砰”的敲门声。
陈婆婆示意石头躲到灶台后面,自己则整理了一下衣襟,脸上瞬间换上了一副愁苦、胆怯的农村老妇模样,颤巍巍地走过去拉开了门闩。
“吱呀——” 破旧的木门被推开,王保长那油光满面的脸探了进来,身后跟着两个眼神乱瞟的保丁。
“哎哟,是王保长啊……啥风把您给吹来了?快请进,快请进,就是屋里窄巴,您别嫌弃……” 陈婆婆陪着笑脸,点头哈腰,将一个没见过世面、畏惧官老爷的老妇人演得惟妙惟肖。
王保长捂着鼻子,嫌恶地扫了一眼家徒四壁的屋子,大剌剌地走了进来,两个保丁也跟了进来,目光如同探照灯一样在屋内扫视。
“陈老太,最近村里不太平啊,上面有令,要严查户口,看看有没有混进生人,特别是……南边过来的!” 王保长拖长了语调,一双三角眼滴溜溜地转着,看似随意,实则锐利地扫过屋内的每一个角落。
柴堆后面,苏砚和林默紧紧靠在一起,连大气都不敢喘。苏砚能清晰地感觉到林默身体的微微颤抖,以及她身上传来的、混合着草药和淡淡血腥气的味道。他下意识地用手臂稍稍护住了她,这个动作几乎是本能,连他自己都未察觉。
“生人?哎哟喂,王保长您可真会说笑!” 陈婆婆拍着大腿,叫起屈来,“您瞅瞅俺这破家,耗子来了都得含着眼泪走,哪来的生人呦?就俺和俺这没爹没娘的苦命孙子相依为命,您可是知道的呀!”
她一边说,一边悄悄对灶台后的石头使了个眼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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