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间: 1942年4月17日,凌晨至清晨
地点:长江北岸荒野
“老梆子”的乌篷船,如同一个完成了任务的幽灵,在将苏砚和林默甩在冰冷浅滩上之后,便悄无声息地调头,融入了黎明前最浓重的黑暗与江雾之中,连那盏昏黄的气死风灯也熄灭了,仿佛从未出现过。
苏砚和林默互相搀扶着,踉跄地爬上泥泞的江岸,浑身湿透,冰冷刺骨。脚踩在坚实的土地上,却没有带来丝毫安全感,反而被一种更深沉、更庞大的茫然所吞噬。
王铜锁死了。
预定的联络点暴露了。
那个神秘而强大的摆渡人离开了。
他们像两片被狂风抛到陌生海岸的落叶,举目无亲,前路断绝。
东方天际泛起一丝微弱的鱼肚白,勉强勾勒出周围荒凉的原野和远处起伏山峦的模糊轮廓。寒风卷过枯黄的芦苇和荒草,发出呜咽般的声音。
“现在……我们去哪儿?” 林默的声音带着哭腔和无法掩饰的虚弱,她抱着双臂,瑟瑟发抖,被撕破的衣服难以抵御清晨的寒意。
苏砚没有回答。他站在原地,目光空洞地望着未知的前方,大脑一片空白。所有的计划、所有的指引,在这一刻全都化为了泡影。怀里的那叠草纸,此刻感觉重若千钧,压得他几乎喘不过气。
恨吗?当然恨。恨吉田正一,恨那个可能存在的内鬼“鼹鼠”,甚至……也恨身边这个叛徒的女儿。但恨意在此刻毫无用处,它无法指明方向,无法填饱肚子,无法抵御寒冷。
一种前所未有的绝望,如同冰冷的潮水,渐渐淹没了他。
“我们……会不会死在这里?” 林默看着苏砚那副失魂落魄的样子,心底的恐惧终于压制不住,泪水混合着脸上的污渍,再次滑落。
“闭嘴!” 苏砚猛地低吼一声,声音沙哑而暴躁。他不是在吼林默,更像是在吼这该死的命运,吼自己的无能。他烦躁地抓了抓湿漉漉的头发,肋部和脚踝的旧伤在寒冷和疲惫的刺激下,又开始隐隐作痛。
不能死!绝对不能死!
父亲的理论,青衫客的牺牲,王铜锁的嘱托……那么多人的期望和鲜血,都压在他的身上!他死了,“钥匙”就真的蒙尘了!
一股极其微弱、却异常坚韧的求生欲,如同黑暗中挣扎的火星,在他几乎冻结的心底重新燃起。
他强迫自己冷静下来,开始用他那数学家的思维,分析眼前这看似无解的绝境。
已知条件:身处长江北岸,具体位置不明。敌人(日军、伪军、内鬼)可能正在搜寻他们。目标:保全“钥匙”,并设法将其送至能发挥作用的地方。限制:无可靠联络点,无明确路线,缺乏食物和御寒衣物,两人状态极差。
变量:这片区域的控制情况(是否日占区?有无抗日力量活动?),当地民情,可能的食物和水源……
他需要信息!任何一点可能的信息!
苏砚的目光开始如同扫描仪一般,仔细地观察周围的环境。地势、植被、远处模糊的道路痕迹……他甚至蹲下身,用手指捻起一点泥土,感受其湿度,判断大致方位(父亲早年教过他一些基础的野外方位知识)。
林默看着他突然变得专注起来的侧脸,那紧抿的嘴唇和锐利的眼神,与她记忆中那个沉浸于数学世界的苏砚隐隐重叠。她不敢打扰,只是默默地靠近了一些,试图从他身上汲取一点点虚幻的暖意和力量。
“看那里。” 苏砚忽然指着远处地平线上一个极其微小的、几乎难以察觉的、若有若无的淡灰色烟柱,“有烟,可能是炊烟。有人家,或者……有其他情况。”
有烟,就意味着可能有人!有可能是村民,也有可能是……敌人!
去,还是不去?
又是一次赌博。
“我们……要去看看吗?” 林默小声问,语气里充满了不确定。
苏砚沉默着,内心再次天人交战。去,风险未知;不去,在这荒野里,他们迟早冻饿而死,或者被搜捕队轻易发现。
最终,他咬了咬牙:“去!小心一点,见机行事。”
两人拖着疲惫不堪、伤痕累累的身体,朝着那缕微弱的烟柱方向,深一脚浅一脚地跋涉。荒野难行,荆棘遍布,每走一步都异常艰难。苏砚的脚踝疼得他额头冷汗直冒,但他硬是咬着牙,一声不吭。林默的状况更差,脸色苍白得吓人,嘴唇发紫,几次差点摔倒。
一路上,两人依旧没有任何交流。那堵名为“血仇”和“猜忌”的冰墙,依旧横亘在他们之间,坚不可摧。但一种奇异的、在绝境中被迫形成的脆弱依存感,又让他们无法真正分开。
走了大约半个多时辰,天色更亮了一些。那烟柱的源头逐渐清晰——那是一个坐落在小山坳里的、只有十几户人家的小村落,看起来比野猪洼还要破败偏僻。
然而,就在他们即将靠近村口时,苏砚猛地一把拉住林默,躲到了一簇茂密的灌木丛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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