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间: 1942年4月16日,深夜
地点:长江江心,乌篷船上
江滩上的血腥气尚未散尽,江水已经将一具尸体缓缓推向下游,另一名昏死的伪军瘫在泥泞中。苏砚和林默互相搀扶着,深一脚浅一脚地蹚过浅水,狼狈不堪地爬上了那艘摇晃的乌篷船。
一上船,两人便虚脱般地瘫坐在狭窄的船舱里,靠着冰凉的船板,大口喘息。劫后余生的庆幸与身体极度的疲惫交织,但更强烈的,是对船尾那个佝偻身影的惊疑和恐惧。
“老梆子”仿佛什么事都没发生过,慢悠悠地撑着竹篙,调整船头。乌篷船如同一条黑色的游鱼,悄无声息地滑入江心主流,朝着漆黑的对岸驶去。他甚至还有闲心哼起了一段不成调、沙哑难辨的江浙小曲,在这死寂的江面上显得格外诡异。
苏砚死死盯着“老梆子”的背影,手中的那块沾了血的石头依旧紧握着,低声对身边的林默问道:“你……没事吧?” 他的语气依旧生硬,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别扭,但终究还是问出了口。
林默蜷缩着身体,双手紧紧抓住被撕破的衣襟,脸上泪痕未干,混杂着泥污和伪军留下的肮脏手印。她摇了摇头,声音微弱而沙哑:“没……没事。谢谢你……回来救我。” 最后几个字,轻得几乎听不见,带着巨大的复杂情绪。
苏砚沉默了一下,没有回应这句感谢。他转而压低声音,用几乎只有两人能听到的音量说:“这个船家……不对劲。他刚才想要我的草纸,而且……他那飞刀……”
林默也抬眼看向“老梆子”,眼神里充满了后怕和警惕。刚才那精准致命的一刀,绝不是一个普通摆渡老人能做到的。“他……他会不会是‘鼹鼠’派来的人?故意在这里等我们?”
这个猜测让苏砚心头一寒。不是没有可能!王铜锁指定的联络点被内鬼知晓,提前布下杀招,合情合理!
就在这时,“老梆子”那破锣嗓子伴随着江风飘了过来,打断了他们的窃窃私语:“两个小娃娃,嘀咕啥呢?是不是在猜老汉我是好人还是坏人啊?”
他竟然听到了!
苏砚和林默瞬间绷紧了身体。
“老梆子”头也不回,继续撑着篙,慢条斯理地自问自答:“这年头啊,好人也像坏人,坏人也装好人。分那么清干啥?能活着过江,就是好人。过不了江,淹死在这江里喂了王八,那就是命不好,怨不得人。”
他这话说得云山雾罩,却带着一种看透世事的冷漠,让人更加捉摸不透。
船至江心,水流变得湍急起来,波浪拍打着船身,发出“哗啦哗啦”的声响。四周是无边无际的黑暗,只有远处南京城如同鬼火般的零星灯光,以及头顶偶尔从浓云缝隙中透出的、惨淡的月光。巨大的孤独感和压迫感包裹着这艘小小的渡船。
突然!
“突突突——突突突——”
一阵低沉的、由远及近的马达轰鸣声,清晰地穿透了江风和波浪声,从下游方向传来!
苏砚和林默的脸色同时大变!这声音……是巡逻艇!日军的巡逻艇!
“老梆子”哼唱的小曲也戛然而止。他撑着竹篙的手微微一顿,浑浊的眼睛眯起,望向声音传来的方向。只见下游的黑暗中,两道雪亮的光柱如同怪物的眼睛,刺破夜幕,正在江面上来回扫射,并且正朝着他们这个方向快速移动!
“妈的!是鬼子的汽艇!” “老梆子”低声骂了一句,语气里终于带上了一丝凝重,“真是怕啥来啥!”
“怎么办?!” 林默惊恐地抓住苏砚的胳膊,声音发颤。在这开阔的江面上,他们这艘小木船在巡逻艇面前,就像纸糊的一样不堪一击!
苏砚也心急如焚,他看向“老梆子”:“能躲开吗?或者靠岸?”
“躲?往哪儿躲?” “老梆子”没好气地回了一句,手上的动作却猛然加快!他不再慢悠悠地撑篙,而是奋力将竹篙插入水中,调整着船的方向,同时低吼道:“趴下!都给我趴到船舱最里面去!别出声!把你们那显眼的玩意儿都藏好!”
苏砚和林默不敢怠慢,立刻蜷缩着身体,挤进乌篷船那低矮的船舱最深处,用堆着的破渔网盖住身体。苏砚死死捂住怀里的草纸,林默则将脸埋在手肘里,连呼吸都屏住了。
“老梆子”站在船尾,身形似乎不再那么佝偻,他快速将船头调整到与巡逻艇来袭方向呈一个小角度,然后……竟然熄灭了船上那盏唯一的气死风灯!
整个世界瞬间陷入了更深的黑暗。只有巡逻艇那越来越近、震耳欲聋的马达声和那两道不断扫视江面的探照灯光柱。
光亮如同死神的视线,在江面上来回逡巡,几次从乌篷船不远处的江面划过,最近的一次,苏砚甚至能透过渔网的缝隙,看到光柱中翻涌的浑浊浪花!
心脏在胸腔里疯狂跳动,几乎要撞破肋骨。冷汗浸透了苏砚的后背,林默的身体也在不受控制地微微发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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