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间: 1942年4月9日,夜至4月10日
地点:栖霞寺下院至南京市内夫子庙附近
前院的嘈杂声渐渐平息下去,大概是阿秀凭借着她的机灵和伪装成功脱身了。后院柴房里,苏砚还僵硬地蜷缩在干草堆中,寂听和尚那最后冰冷的一瞥,像毒蛇一样盘踞在他心头,挥之不去。
院子里,两个留下的伪警不耐烦地踱着步,嘴里不干不净地抱怨着。
“妈的,这破差事,又脏又累,连根烟都不让抽!”
“行了,少说两句,赵班长他们不是去前面抓人了嘛,估计快了。”
慧明则拉着还在“抽噎”的广净,站在院子中央,低眉垂目,仿佛在默诵经文平息“惊吓”,实则耳朵竖着,警惕着一切动静。
过了约莫一炷香的功夫,赵班长带着人骂骂咧咧地回来了。
“操!让那送柴火的小瘪三跑了!跑得比兔子还快!”
“班长,这庙里……还搜吗?”
“搜个屁!晦气!收队!”赵班长显然觉得这趟差事一无所获还惹了一身骚,心情极差。他对着慧明,语气生硬地说道:“慧明师父,打扰了!以后眼睛放亮点,看到生面孔,立刻报告,听见没有!”
慧明双手合十,不卑不亢:“阿弥陀佛,小僧记下了。”
那寂听和尚走在最后,他再次深深看了一眼柴房方向,目光似乎在那堆经卷木箱上停留了一瞬,但最终什么也没说,跟着伪警们离开了下院。
直到脚步声彻底消失在寺庙外围,柴房内外的人才真正松了口气。
“走了?”谭克明低沉的声音从木箱后传来。
“走了。”慧明确认道,快步走过去掀开幔帐,将谭克明扶了出来。谭克明脸色有些发白,一方面是憋的,更多是紧张的。
苏砚也挣扎着从干草堆里爬出来,浑身沾满了草屑,狼狈不堪,心脏还在咚咚狂跳。
“好险……”苏砚喘着粗气,心有余悸。
“那个日本和尚,不简单。”谭克明拍打着身上的灰尘,眉头紧锁,“他可能起了疑心。这里不能再待了。”
慧明点头表示同意:“没错。赵班长那种蠢货好应付,但那个寂听,眼神太毒。就算这次没查到什么,他很可能也会暗中派人监视下院。”
广净这时才抹了把脸,凑过来,邀功似的说:“师兄,我刚才演得像不像?那条乌梢蛇可是我前天亲眼看见的,就知道能派上用场!”
慧明难得地露出一丝笑意,摸了摸他的光头:“像,哭得鼻涕泡都出来了。这次多亏了你。”
广净嘿嘿傻笑起来。
“阿秀呢?”苏砚担心地问。
“她机灵得很,肯定已经脱身,会在老地方等我们。”谭克明看了看天色,已经完全黑透,“事不宜迟,我们必须立刻转移。慧明,东西都准备好了吗?”
“准备好了,在后门。”慧明说道,“广净,你留在寺里,像平常一样,有人问起,就说我和师兄们去城里做法事了。”
“明白!”广净用力点头。
慧明迅速从柴房一个隐蔽的角落拿出两个准备好的包袱,里面是几件换洗的普通百姓衣服和一些干粮。他和谭克明迅速换上深色的短打衣裳,戴上旧毡帽,遮住面容。苏砚也换上了阿秀之前带来的旧衣服,虽然不合身,但总比僧袍或者他那身破烂要不起眼得多。
三人收拾停当,慧明吹熄了油灯,借着夜色掩护,悄悄从后院那个小门溜了出去。
门外是一条狭窄、僻静的山路。阿秀果然等在那里,她也换了身更暗色的衣服,像融入夜色中的影子。
“没事吧?”她低声问。
“没事,快走!”谭克明低声道。
阿秀在前带路,她对山路极其熟悉,专挑那些崎岖难行、但绝对隐蔽的小道。慧明搀扶着腿脚不便的谭克明,苏砚则咬着牙,忍着肋部和脚踝的疼痛,紧紧跟在后面。
夜色深沉,山林寂静,只有风吹过松林的呜咽和他们几人压抑的呼吸声、脚步声。每个人都绷紧了神经,生怕黑暗中突然冒出敌人。
一路无话,经过将近两个时辰的艰难跋涉,他们终于绕到了栖霞山的外围,靠近了通往南京城的官道附近,但没有上大路,而是潜入了一片靠近秦淮河、房屋低矮密集的棚户区。这里污水横流,气味混杂,是南京城里三教九流、底层贫民聚集的地方。
阿秀带着他们在一排排歪歪扭扭的木板房和窝棚间七拐八绕,最后停在了一个看起来毫不起眼、甚至有些破败的单间瓦房前。瓦房门口挂着一串风干了的辣椒和玉米,像个普通农户家。
阿秀有节奏地敲了敲门。
里面传来一个苍老而警惕的声音:“谁啊?”
“阿婆,是我,秀丫头,给您送灯油钱来了。”阿秀对着门缝说道。
门“吱呀”一声开了一条缝,一个满头白发、佝偻着背的老太婆探出头,浑浊的眼睛看了看阿秀,又扫过她身后的谭克明、慧明和苏砚,点了点头,把门完全打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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