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间: 1942年4月5日,清晨至上午
地点:南京中华门外至城内市集
南京,中华门外。
护城河的水泛着浑浊的绿光,高大的城墙像一头沉默的巨兽,匍匐在晨曦之中。城墙上遍布弹孔和炮火留下的黑色灼痕,无声地诉说着几年前那场惨绝人寰的攻城战。一面刺眼的膏药旗在城门楼子上有气无力地耷拉着,旗下,穿着土黄色军装的日本兵和深蓝色制服的伪军,端着上了刺刀的步枪,凶神恶煞地盘查着每一个想要进城的人。
排队等待进城的队伍缓慢地向前蠕动着,像一条垂死的长虫。空气中弥漫着恐惧、麻木和一种难以言说的压抑。苏砚裹紧了那件破旧褂子,低着头,混在人群里,心脏在肋骨后面“咚咚”直跳,几乎要撞出胸腔。
他现在的样子,比乞丐好不了多少。头发纠结,满脸污垢,衣服破烂,身上还散发着一股混合了汗臭、泥土和腐烂植物的复杂气味。这倒成了他最好的伪装,周围的人都下意识地离他远点。
“下一个!磨蹭什么!”一个伪军士兵不耐烦地用枪托捅了捅前面一个挑着菜担的老农。
老农吓得一哆嗦,赶紧陪着笑脸,点头哈腰地递上“良民证”。
苏砚心里一紧。良民证!他根本没有这东西!青衫客只给了他图纸和谜语,没给他这种在沦陷区生存必需的“身份证”!
怎么办?硬闯是找死。退缩?更引人怀疑。他的大脑以前所未有的速度运转起来,试图从这看似无解的困局中,找出一条生路。数学逻辑在这里似乎派不上用场,这是人性的考场,是随机应变的战场。
他下意识地摸了摸怀里,那张图纸硬硬的还在。他的目光扫过城门洞,观察着守卫的分布、检查的流程,以及…旁边一个稍微松散些的、似乎是给有关系的或者运送物资车辆通行的侧门。几个苦力正扛着麻袋从那个侧门进出,一个穿着黑色绸衫、戴着墨镜、嘴里叼着烟卷的矮胖男人,正跟守门的伪军小头目嘻嘻哈哈地说着什么,手里似乎还塞过去什么东西。
贿赂?
苏砚脑中灵光一闪。他没钱,但他有…知识?或者说,急智。
眼看就要轮到他了,前面只剩下三四个人。他甚至能看清那个检查良民证的日本兵鼻孔里伸出的黑毛,以及伪军士兵脸上那种狐假虎威的戾气。
不能等了!
苏砚猛地弯下腰,剧烈地咳嗽起来,咳得撕心裂肺,仿佛要把肺都咳出来,同时脚步虚浮地就往那个侧门方向“踉跄”过去。
“喂!干什么的!站住!”侧门边的伪军立刻警惕地端起枪。
那个穿黑绸衫的胖男人也皱起眉头看了过来。
苏砚不理,继续一边咳,一边用手捂着嘴,含混不清地朝着那胖男人喊:“表…表舅…咳咳…俺…俺娘让俺来找你…咳咳咳…” 他故意把口音往更土的北方乡下带,同时用眼角余光死死锁定那胖男人的反应。
胖男人愣了一下,显然没反应过来这脏兮兮的“乞丐”是哪门子亲戚。他旁边的伪军小头目也疑惑地看向他:“胡老板,这…你家的?”
被称为胡老板的胖男人刚想否认,苏砚已经“虚弱”地扑到了近前,几乎要栽倒在他身上,同时用只有他们三人能听到的声音,急速地、带着哭腔低语:“表舅…俺是张家坳的狗剩啊…俺娘说你在南京城发财了,让俺来投奔你…路上盘缠被抢了,证…证也丢了…俺都快病死了…” 他一边说,一边用脏兮兮的手死死抓住胡老板的绸衫袖子,留下几个乌黑的手指印。
胡老板的脸瞬间就黑了,看着袖子上的污渍,心疼加厌恶,想甩开苏砚,又碍于伪军在场不好发作。他上下打量着苏砚,眼神里全是嫌弃和怀疑。
苏砚心一横,继续加码,他抬起泪汪汪(主要是咳嗽憋的)的眼睛,看着胡老板,用更可怜的语气说:“表舅,俺娘还说…还说你知道‘三六九,河边走’的事儿…让你一定看在亲戚份上拉俺一把…” 这“三六九”是他急中生智胡诌的,听起来像某种黑话或者秘密接头暗号,目的是给这胡老板施加心理压力,让他摸不清自己的底细,不敢轻易把自己交给日本人。
果然,胡老板听到这没头没脑的“暗语”,眼神猛地闪烁了一下,脸上闪过一丝惊疑不定。他再次仔细打量苏砚,似乎想从这张污秽不堪的脸上找出点什么。是仇家派来试探的?还是真的知道点什么的乡下穷亲戚?这兵荒马乱的,多一事不如少一事…
那伪军小头目看着胡老板变幻不定的脸色,又看看苏砚那副惨样,不耐烦地催促:“胡老板,这到底是不是你家亲戚?不是的话我可就按规矩办事了!” 说着就要去拉苏砚。
“等等!”胡老板终于开口了,他脸上挤出一丝比哭还难看的笑容,对伪军小头目说,“王班长,见笑,见笑…乡下穷亲戚,不懂规矩…” 他一边说,一边又从兜里摸出几张小面额的军票,不动声色地塞到王班长手里,“孩子病了,怪可怜的,行个方便,我这就带他进去瞧瞧大夫…”
小主,这个章节后面还有哦,请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后面更精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