冷,饿,累,以及一种名为“绝望”的情绪,像四把不断旋转的钝刀,反复切割着苏砚的神经。他的肺像个破旧的风箱,每一次呼吸都带着火辣辣的刺痛,双腿如同灌满了铅,每迈出一步都感觉要用尽全身的力气。汗水早已流干,只剩下冰冷的虚脱感包裹着全身。
他们已经在这片仿佛没有尽头的黑暗山林里,跟着“夜莺”亡命奔走了大半夜。
没有路,只有“夜莺”凭借经验和直觉在荆棘、乱石和陡坡中开辟出的、一条几乎不能称之为路的路径。四周是浓得化不开的墨色,月光被茂密的树冠撕扯得支离破碎,只能勉强勾勒出脚下模糊的、危机四伏的轮廓。山林里寂静得可怕,只有他们三人粗重压抑的喘息声,以及脚踩在落叶和碎石上发出的、在苏砚听来如同擂鼓般响亮的“沙沙”声。
林默的情况比他更糟。她几乎是凭着本能和“夜莺”不时伸过来的援手在机械地移动,有好几次都差点因为脱力而软倒在地。她的脸上早已没有了血色,眼神空洞,仿佛灵魂都已经在这无尽的逃亡中被抽离。
只有“夜莺”,依旧像一台不知疲倦的精密机器,在前方引路。她的脚步虽然也带着疲惫,但依旧稳健,每一次停顿,每一次转向,都带着明确的目的性。她就像黑暗中的指南针,牢牢指向东北方向,那个代表着生机的盱眙山区。
“还…还要走多久?”苏砚感觉自己的喉咙干得快要冒烟,声音嘶哑得几乎听不清。
“不能停。”“夜莺”头也没回,声音同样沙哑,却带着钢铁般的意志,“我们已经接近第一道封锁线了。必须在天亮前穿过去,否则就是活靶子。”
封锁线!这三个字像针一样刺醒了昏沉的苏砚。那是日伪军为了分割、蚕食抗日根据地而修建的,由据点、碉堡、壕沟和铁丝网组成的死亡地带。穿过那里,意味着他们将直接面对敌人的枪口。
“水…还有水吗?”林默虚弱地问。
“夜莺”沉默地解下腰间那个皮质水囊,晃了晃,里面只剩下最后薄薄的一层底子。她递给林默,林默小心翼翼地抿了一小口,润了润干裂出血的嘴唇,又递给苏砚。苏砚也只敢抿了一小口,那点冰凉的液体对于他灼烧的喉咙来说,简直是杯水车薪。
“抓紧时间休息五分钟,调整呼吸。”“夜莺”终于下令暂停,她自己则像一只警惕的山猫,迅速爬到旁边一块较高的岩石上,匍匐下来,用望远镜观察着前方。
苏砚和林默立刻瘫坐在地上,连靠一下身后树干的气力都没有了。苏砚感觉自己的脚底板肯定又磨出了新的水泡,火辣辣地疼,但他连脱下鞋子查看的力气都没了。
他抬头望着“夜莺”那在岩石上几乎与黑暗融为一体的背影,心里涌起一股复杂的情绪。佩服,感激,也有一丝难以言喻的…心疼。这一路,她承担了太多。
“前面情况怎么样?”苏砚用气声问道。
“夜莺”从岩石上滑下来,脸色凝重:“不太妙。能看到远处有探照灯的光柱在扫视,应该是沿着一条简易公路设置的封锁线。有固定碉堡,也可能有流动哨。铁丝网和壕沟是少不了的。”
她蹲下身,用树枝在地上快速划拉着:“我们不能硬闯。我观察了一下,东边大概两里地外,有一个河道转弯的地方,那里地势低洼,植被也比较茂密,可能是敌人布防的相对弱点。我们从那里尝试渗透过去。”
渗透…听起来就充满了未知的危险。
“如果…如果被发现了呢?”林默的声音带着恐惧。
“夜莺”沉默了一下,然后抬起眼,看着苏砚和林默,眼神在黑暗中亮得惊人:“如果被发现,我会开枪吸引敌人注意力,制造混乱。你们什么都不要管,朝着河对岸,拼命跑!能跑多快跑多快,能跑多远跑多远!记住,不要回头!一直往东北方向!”
这几乎是在交代后事了!苏砚的心猛地一抽。
“不行!要跑一起跑!”苏砚激动地低吼。
“别犯傻!”“夜莺”的语气骤然变得严厉,“我们的任务是保护你和‘钥匙’到达安全区!这是最高优先级!我的命,包括林默的命,在必要时都可以牺牲!明白吗?!”
她的声音不高,却带着一种冰冷的、不容置疑的决绝,像一把锤子砸在苏砚的心上。他张了张嘴,还想说什么,却发现自己一个字也说不出来。他第一次如此清晰地认识到,“钥匙”这两个字所承载的,不仅仅是父亲的心血和数学的奥秘,更是无数人用鲜血和生命守护的责任。
林默也哭了,无声地流着泪,肩膀微微耸动。
“休息时间到。”“夜莺”站起身,语气恢复了平时的冷静,“检查武器,跟上我。”
苏砚和林默挣扎着爬起来,检查了一下各自那支几乎成了心理安慰的手枪。苏砚甚至不确定自己关键时刻能不能扣得动扳机。
三人再次上路,朝着“夜莺”选定的渗透点潜行。越靠近封锁线,气氛就越发紧张。空气中似乎弥漫着一股若有若无的、混合着柴油和烟草的气味(可能是巡逻队留下的)。远处探照灯的光柱像巨大的、冰冷的眼睛,缓慢而规律地扫过大地,每一次扫过,都让苏砚的心跳漏掉一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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