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42年3月20日,破晓前后
地点:上海法租界,“墨斋”安全点及相邻区域
“林默?!还有林伯伯?!”
苏砚感觉自己的脑子快要被这一连串的意外搅成一锅粥了。吉田前脚刚被一场蹊跷的大火引走,后脚就得到了林默父女出现在附近的消息?这绝不可能是巧合!
顾慎之的反应比他更快,他一把拉住还在喘息的阿福,急切地追问:“你看清楚了?确定是林默和林文轩?他们往哪个方向去了?有没有人跟踪?”
阿福努力平复呼吸,指着后窗方向:“看…看清楚了!火光晃了一下,林小姐那侧脸我认得!她扶着的那个男人,穿着长衫,戴着帽子,腿脚不利索,弓着腰,但看身形和走路的姿势,八成就是林先生!他们往…往弄堂后面那条死胡同去了,那边平时没人走,尽头有个废弃的酱园…”
死胡同?废弃酱园?
顾慎之眉头紧锁,迅速权衡。林文轩白天冒险登报,晚上又出现在附近,甚至可能制造了火灾引开吉田,现在又去了一个易于隐藏但也容易被堵死的地方…这分明是走投无路,急于接头传递情报的姿态!
“他们很可能还在那里,或者在附近等我们!” 顾慎之当机立断,“必须立刻去接应!老周需要医生,这里也不安全了,必须一起转移!”
他看向脸色苍白、靠在椅子上喘息的老周:“老周,撑得住吗?”
老周费力地抬起没受伤的右手,摆了摆,声音虚弱却带着狠劲:“死…死不了…妈的…老子还要看看…林文轩这老小子…搞什么名堂…”
事不宜迟!顾慎之迅速做出安排:“阿福,你扶着老周,我们从后门走,绕路去酱园。苏砚,你跟紧我,注意警戒!”
几人立刻行动。顾慎之仔细检查了勃朗宁手枪的弹匣,苏砚则帮忙搀扶起老周。阿福在前探路,小心翼翼地拉开吱呀作响的后门。
外面,隔壁弄堂的火势似乎得到了控制,但浓烟依旧弥漫,空气中充斥着焦糊味和水汽,混乱的人声也逐渐平息,只剩下一些零星的哭喊和巡捕、消防队员的吆喝。这混乱的尾声,正好为他们提供了掩护。
四人借着黎明前最黑暗的时分和未散的烟雾,贴着墙根的阴影,快速而无声地移动。老周咬紧牙关,几乎将全身重量都压在了阿福和苏砚身上,每一步都走得异常艰难,额头上冷汗涔涔,但他硬是没哼一声。
穿过两条狭窄、堆满杂物的备弄,那个废弃的酱园破败的门楼出现在眼前。木门虚掩着,里面黑漆漆的,散发着一股浓郁的、混合着霉味和残留酱料酸腐气的气息。
顾慎之示意大家停下,他独自上前,侧身贴在门边,仔细倾听里面的动静。
一片死寂。
他深吸一口气,用枪口轻轻顶开虚掩的木门,闪身而入。苏砚的心提到了嗓子眼,紧紧盯着那黑暗的门口。
几秒钟后,里面传来顾慎之压低的声音:“安全,进来。”
苏砚和阿福连忙搀着老周跟了进去。
酱园内部比想象中要大,是一个荒废的院子,到处是倒塌的酱缸碎片和丛生的杂草。靠里有一排低矮的、同样破败的平房。
就在他们踏入院子的瞬间,平房角落的阴影里,传来一个带着哭腔、极力压抑的、熟悉的女声:
“顾先生…是…是你们吗?”
是林默!
随着声音,两道身影从阴影中踉跄着走了出来。正是林默和她搀扶着的林文轩!
借着东方天际泛起的那一丝微弱的曙光,苏砚看清了他们的样子,心头猛地一酸。
林默原本清丽的脸庞消瘦了许多,写满了疲惫和惊恐,眼睛红肿,显然哭了很久。她穿着一身不起眼的、沾了些灰土的蓝色布裙,早已没了往日银行家千金的优雅。
而她搀扶着的林文轩,情况更糟。他原本温文儒雅的气质荡然无存,脸色灰败,眼窝深陷,嘴唇干裂起皮,身上那件半旧的长衫皱巴巴的,沾满了泥点和不知名的污渍,最触目惊心的是他的右腿,似乎受了伤,行走时完全不敢用力,全靠林默和一根随手捡来的木棍支撑。
“林伯伯!林默!” 苏砚忍不住低呼出声。
“苏…苏砚?” 林默看到苏砚,眼泪瞬间又涌了出来,但她强行忍住,目光快速扫过受伤的老周和持枪警戒的顾慎之,声音带着哽咽和急切,“顾先生,周叔…你们…你们没事太好了…”
“文轩兄,你这是…” 顾慎之上前一步,扶住摇摇欲坠的林文轩,眉头紧锁。他看得出,林文轩不仅是腿伤,整个人的精气神都像是被抽空了,处于极度虚弱和紧张的状态。
林文轩抬起头,看到顾慎之,灰败的脸上挤出一丝像是哭又像是笑的表情,他死死抓住顾慎之的手臂,手指因为用力而关节发白,声音嘶哑得几乎听不清:
“慎…慎之…完了…全完了…‘观棋’…暴露了…‘哑巴’…是‘哑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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