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间: 1942年3月20日凌晨(紧接上章)
地点:上海法租界,“墨斋”安全点
吉田朝着阁楼入口那块旧木板迈出的那一步,仿佛踏在了苏砚和顾慎之的心脏上。时间仿佛被无限拉长,每一帧都充斥着令人窒息的紧张。
就在吉田的手指即将触碰到木板边缘那几乎不可察的细微痕迹时,他的动作却突然顿住了。
他微微侧过头,金丝眼镜后的目光,越过顾慎之,落在了他身后一直低着头的苏砚身上。
“这位小兄弟…” 吉田的声音依旧温和,却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探究,“看起来有些面熟啊。”
苏砚浑身一僵,血液仿佛瞬间冻结。他强迫自己把头埋得更低,用带着浓重吴语口音、微微发颤的声音回答:“太…太君认错人了…小…小人就是本地人,打杂的…”
顾慎之的心也提到了嗓子眼,他上前半步,看似不经意地挡住了吉田部分视线,脸上堆起谦卑又惶恐的笑容:“太君,这是我家远房侄儿,乡下刚来的,笨手笨脚,没见过世面,胆子小得很。刚才外面的爆炸,可把他吓坏了。”
吉田不置可否地“唔”了一声,目光却没有从苏砚身上移开,像是在欣赏一件有趣的藏品,又像是在审视一个待解的谜题。他没有继续去查看阁楼,反而缓缓踱回桌边,手指轻轻敲击着桌面。
“乡下刚来的…” 他重复着顾慎之的话,语气微妙,“却能认得字,还能帮先生打理书籍?” 他的目光扫过桌上那本《论语》。
顾慎之心里咯噔一下,暗道疏忽。苏砚的气质,确实不像个纯粹的乡下小子。
就在这时,苏砚仿佛福至心灵,他依旧低着头,用带着哭腔的声音,结结巴巴地说:“小…小人以前在乡下…跟…跟老秀才学过几个字…后来…后来老家遭了兵灾…没…没办法才来投奔表叔…混口饭吃…”
他一边说,一边身体还配合着微微发抖,将一个被战乱惊吓、背井离乡投亲的落魄少年形象演绎得淋漓尽致。这倒不全是演技,面对杀父仇人,他内心的恐惧和恨意交织,身体的颤抖一半是真,一半是演。
吉田看着苏砚那副“吓破了胆”的样子,嘴角似乎几不可察地向上弯了一下,那笑容里带着一丝居高临下的玩味,仿佛猫在逗弄爪下的老鼠。
“原来如此。” 他终于移开了目光,重新看向顾慎之,“看来先生家风淳厚,即便落难,也不忘教导子侄读书明理。”
压力似乎暂时从苏砚身上转移开了。但顾慎之丝毫不敢放松,吉田就像一条毒蛇,看似盘踞不动,实则随时可能发出致命一击。
“太君过奖了,不过是识几个字,不当睁眼瞎罢了。” 顾慎之谦逊地回应,手心却已经沁出了冷汗。他必须尽快把这个瘟神送走!
吉田不再说话,房间里陷入一种诡异的寂静。只有煤油灯芯偶尔爆开的轻微“噼啪”声,以及…从阁楼方向,传来的一声极其微弱、仿佛是被压抑到极致的、因疼痛而产生的吸气声!
声音微乎其微,但在落针可闻的寂静中,却清晰得如同惊雷!
苏砚和顾慎之的瞳孔同时猛地收缩!
老周!他撑不住了!
吉田敲击桌面的手指,倏然停住。他缓缓抬起头,目光再次投向那块通往阁楼的旧木板,这一次,眼神里不再是随意打量,而是带着明确的、冰冷的审视。
“看来…” 吉田缓缓开口,声音依旧平稳,却多了一丝寒意,“贵宅的阁楼里,似乎有些…不同寻常的动静。”
完了!
苏砚感觉一股凉气从脚底直窜天灵盖!顾慎之的右手,也已经悄无声息地滑向了后腰,那里别着他的勃朗宁手枪!一旦吉田要强行查看,唯有拼死一搏!
就在这千钧一发之际——
“咚!咚!咚!哗啦啦——”
屋外弄堂里,突然传来一阵巨大的、嘈杂的声响!像是有很多人在奔跑,还夹杂着物品被撞翻、瓦盆摔碎的声音,以及几声惊慌的喊叫!
“走水啦!快跑啊!”
“是隔壁弄堂!烟冒起来了!”
突如其来的喧哗,瞬间打破了凌晨的寂静,也打断了屋内剑拔弩张的气氛!
吉田眉头一皱,显然对这意外的干扰极为不悦。他快步走到窗边,撩开窗帘一角向外望去。只见隔壁弄堂方向,果然隐隐有红光闪烁,浓烟也开始弥漫过来,人声鼎沸,一片混乱。
火灾?在这个时间点?
顾慎之和苏砚也愣住了,但他们立刻意识到,这是天赐的良机!
顾慎之脸上立刻换上焦急惶恐的神色:“太君!好像是走水了!这…这老房子连成片,万一烧过来可不得了!得赶紧去看看啊!”
吉田站在窗边,脸色阴沉地看了看窗外越来越大的混乱,又回头深深看了一眼那块通往阁楼的木板,以及站在阴影里“瑟瑟发抖”的苏砚和一脸“惊慌”的顾慎之。
他的眼神复杂难明,似乎在权衡着什么。外面的火势和混乱是实实在在的,而阁楼里的“动静”却只是疑似。作为一个谨慎且惜命的人,他显然不会为了一个不确定的猜测,让自己陷入可能的危险(比如火灾)之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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