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间: 1942年3月20日凌晨
地点:上海法租界,“墨斋”安全点
“吉田…走过来了?!”
苏砚感觉浑身的血液瞬间冲上头顶,又猛地退去,四肢一片冰凉。老周重伤在身,行动不便;屋内还残留着硝烟和血腥味;桌子上、角落里,那些演算纸、无线电设备虽然藏起来了,但匆忙间难保没有疏漏;更重要的是,老周这个人,这个大活人,就瘫在椅子上,根本无处可藏!
这简直是绝境!
“操!” 老周低吼一声,挣扎着想从椅子上站起来,右手下意识地去摸后腰,却摸了个空——他的匕首在逃跑途中遗失了。剧烈的动作牵动了左臂的伤口,疼得他眼前发黑,又重重地跌坐回去,冷汗如雨而下。
“别动!” 顾慎之低喝,声音却异常冷静,他迅速扫视屋内,目光最终定格在通往阁楼的那个低矮、狭窄的入口上。那是堆放杂物的空间,平时几乎不用,入口用一块旧木板虚掩着。
“阿福!把老周扶上去!快!” 顾慎之语速极快,不容置疑,“苏砚,帮忙!把血迹擦干净!快!”
没有时间犹豫!阿福和苏砚立刻行动起来。阿福力气大,几乎是半背半抱地将因为失血和疼痛而有些意识模糊的老周架起来,踉跄着冲向阁楼入口。苏砚则抓起地上沾血的布条,又扯下自己长衫的内衬,拼命擦拭着老周刚才坐过的椅子、滴落在地上的血迹,以及任何可能留下痕迹的地方。
顾慎之则像一阵风,快速地将桌上所有不该出现的东西扫进地砖下的暗格,将煤油灯的灯芯拧到最小,只留下一点微弱得几乎熄灭的光源,让房间显得更加昏暗破败。他甚至还抓起桌上一本《论语》,胡乱翻开,扔在刚才老周坐过的位置旁边,制造出一种有人在此熬夜苦读的假象。
整个过程发生在电光火石之间,伴随着屋外弄堂里那清晰、沉稳,并且越来越近的皮鞋脚步声。
“笃,笃,笃…”
每一步,都像是踩在几人的心脏上。
阿福刚勉强将老周沉重的身体塞进低矮的阁楼入口,自己也爬了上去,轻轻合上木板。苏砚也刚刚将最后一点明显的血迹擦去,将脏布团塞进灶膛的灰烬里。顾慎之则已经坐到了桌边,拿起那本《论语》,仿佛一直在潜心阅读。
“叩,叩,叩。”
不轻不重,极有教养的三下敲门声,在寂静的凌晨响起,清晰得令人心悸。
来了!
苏砚感觉自己快要窒息了,他强迫自己走到顾慎之身后的阴影里,垂手站立,努力扮作一个胆小怕事、被深夜来访惊扰的学徒或者子侄。他的心脏在胸腔里疯狂擂鼓,几乎要掩盖掉外界的一切声音。
顾慎之深吸一口气,脸上瞬间换上了一副被打扰的不悦和几分恰到好处的警惕,他用带着点睡意的、不耐烦的声音问道:“谁啊?这么晚了?”
门外,传来了一个温和、甚至带着一丝歉意的声音,是字正腔圆的中文,但那种独特的、刻意放缓的腔调,苏砚一辈子也忘不了——正是吉田正一!
“抱歉,深夜打扰。鄙人吉田,因公务途径此地,见贵处尚有灯火,冒昧前来,想讨杯热水,不知可否行个方便?”
声音温文尔雅,理由听起来也合情合理。一个迷路的、有身份的公务人员,讨杯水喝。在这乱世,尤其是在租界,面对日本人,普通百姓哪怕心里再不愿,表面上也不敢轻易拒绝。
顾慎之脸上露出恰到好处的犹豫和一丝畏惧,他慢慢站起身,走到门边,没有立刻开门,而是隔着门板说道:“原来是太君…只是…家中简陋,只有凉水,怕是怠慢了太君。”
“无妨,凉水即可,叨扰了。” 吉田的声音依旧温和,却带着一种不容拒绝的意味。
顾慎之知道,再不开门,反而会引起更大的怀疑。他深吸一口气,缓缓拉开门栓,将门拉开了一条缝。
门外,吉田正一独自一人站在那里。他依旧穿着笔挺的深色西装,外面罩着呢子大衣,金丝眼镜后的目光在昏暗的光线下,显得深邃难测。他脸上带着惯有的、温和而疏离的微笑,手里并没有拿武器,看起来真的像是一个迷路的绅士。
但他的出现本身,就是最大的武器。
“多谢。” 吉田微微颔首,目光似是不经意地扫过门缝内的景象——昏暗的灯光,破旧的家具,拿着书的顾慎之,以及他身后那个低眉顺眼、吓得不敢抬头的年轻人(苏砚)。
顾慎之侧身让开:“太君请进,地方小,您别介意。”
吉田迈步走了进来,他的皮鞋踩在老旧的地板上,发出轻微的声响。他看似随意地打量着这个狭小、简陋的房间,目光从桌子移到书架,再移到角落的床铺,最后落回顾慎之和苏砚身上。
“这么晚了,先生还在用功?” 吉田看着顾慎之手里的《论语》,语气带着一丝赞赏,“如今像先生这般潜心学问的人,不多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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