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间: 1942年3月19日,深夜至3月20日凌晨
地点:上海法租界,“墨斋”安全点及西郊附近
顾慎之那句“老周那边出了变故”的猜测,像一块寒冰砸进苏砚刚刚被成功喜悦温暖的心窝,瞬间让他从头凉到脚。
“变故?什么变故?” 苏砚的声音带着自己都没察觉的颤抖,“周叔他…”
远处的爆炸声已渐渐平息,只剩下一些零星的、沉闷的燃烧爆裂声,以及越来越清晰、从多个方向传来的凄厉警笛声,像是受伤野兽的哀嚎,撕破了上海的夜空。可以想象,西郊那边此刻是怎样一副兵荒马乱的景象。
“不知道。” 顾慎之脸色阴沉得能滴出水来,他快步走到房间角落,掀开一块松动的地砖,从里面取出一个用油布包裹得严严实实的物件——那是一台体积不大、看起来颇为精巧的无线电收发报机。
“阿福,警戒!” 顾慎之低喝一声。
阿福立刻抄起一根顶门杠,凑到门边,耳朵贴在门板上,紧张地听着外面的动静。
顾慎之熟练地接上电源(伪装成普通照明线路),戴上耳机,开始调整频率。房间里只剩下电台调谐时发出的微弱“滋滋”声和几人沉重的呼吸声。
苏砚屏住呼吸,眼睛一眨不眨地盯着顾慎之。他知道,顾慎之这是在尝试联系外围的接应人员,或者“墨猴”那样的侦察员,获取第一手的情况。
时间一分一秒地过去,顾慎之的手指在电台按键上快速敲击着莫尔斯电码,时而停顿,侧耳倾听耳机的反馈。他的眉头始终紧锁,没有任何舒展的迹象。
苏砚的心一点点沉下去。联系不上?还是…传来的不是好消息?
突然,顾慎之敲击的动作猛地一顿,他凝神倾听了片刻,随即快速地回复了一段简短的信号,然后迅速关闭了电台,拆卸,重新藏回地砖下。
整个过程干净利落,不超过三分钟。
“怎么样?老顾?有消息了吗?” 阿福迫不及待地问,连警戒都顾不上了,凑了过来。
顾慎之站起身,摘下耳机,他的脸上没有任何喜悦,反而笼罩着一层更深的阴云。
“消息确认,军火库被彻底摧毁,爆炸威力巨大,波及范围很广,鬼子损失惨重。” 他先说了好的方面,但语气毫无波澜,“但是…”
这个“但是”让苏砚的心彻底提到了嗓子眼。
“但是,接应点没有等到老周。” 顾慎之的声音低沉,“‘墨猴’在混乱中冒险靠近观察,发现爆炸中心点…并非我们原定的仓库东南角。爆炸是从仓库 中部偏北 的区域首先引发的,而且…引发了远超预期的连环殉爆。”
“中部偏北?不是东南角?” 苏砚失声惊呼,“这不可能!我计算的最佳爆点就是东南角!周叔严格按照图纸安装,不可能出错!” 他对自己的计算有着绝对的自信。
“除非…” 顾慎之的目光锐利如刀,“除非老周在安装时,发现了什么 意外情况,迫使他临时改变了计划,选择了那个 能造成更大破坏,但…也可能更危险的位置!”
临时改变计划?造成更大破坏?
苏砚的脑子“嗡”的一声。老周虽然看起来粗豪,但在行动上绝对服从命令,尤其这次行动如此重要,他怎么会擅自改变安装位置?除非…除非他遇到了不得不这么做的理由!比如,发现了比原先预估多出数倍的军火,觉得原计划威力不够?或者…他在安装过程中被发现了,被迫在更近、更危险的位置仓促引爆?
无论是哪种可能,都意味着老周此刻的处境…极度危险!甚至可能…
苏砚不敢再想下去。那个嘴里总是骂骂咧咧,却关键时刻可靠无比的老周,那个拍着他肩膀说回来请他吃红烧肉的老周…
“妈的!” 阿福红着眼睛骂了一句,一拳砸在墙壁上,发出沉闷的响声。
屋内陷入了死一般的寂静,只有窗外遥远的警笛声还在不知疲倦地嘶鸣,提醒着他们刚刚取得的辉煌胜利,是以何等惨烈的代价换来的。
成功的喜悦早已被巨大的担忧和悲怆冲得无影无踪。
就在这时,一阵极其轻微,却不同于之前野猫动静的窸窣声,从后院墙头传来!
顾慎之眼神一厉,瞬间拔出了腰间的勃朗宁手枪,示意阿福和苏砚噤声,悄无声息地移动到通往后院的门口。
苏砚的心再次揪紧,难道是鬼子顺着线索摸过来了?
“噗通…” 一声轻微的、像是重物落地的声音响起在后院,伴随着一声压抑的、极其痛苦的闷哼。
接着,是断断续续、极其微弱,却熟悉无比的叩击声敲在门板上——那是老周和他们约定的,紧急情况下确认身份的暗号!
“是老周!” 苏砚又惊又喜,几乎要叫出声来!
顾慎之没有立刻开门,而是压低声音对着门外问:“…红烧肉…还吃吗?” 这是预定的暗语。
门外沉默了一下,传来一个极其虚弱、气若游丝,却带着老周特有腔调的声音:“…吃…吃个屁…老子…差点变成烤猪…”
小主,这个章节后面还有哦,请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后面更精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