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晚容离开后,揽月阁重归寂静。碧儿煎好了药,伺候小莲服下。药汤温热苦涩,带着安神补气的药力,缓缓熨帖着虚弱的身体。小莲靠在榻上,思绪却纷乱如麻。长姐看似平常的探望,字字句句都藏着试探;卫家迫不及待的追问;还有父亲与崔文远那场尚不知结果的密谈……京城的空气,果然比南海的风浪更令人窒息。
她尝试再次沉入意识,感应那丝微弱的联系。或许是汤药的安神效果,或许是回到相对安全的环境心神稍松,这一次的感应比之前清晰了些许。那联系依旧缥缈,却不再是完全无法捉摸,它如同一缕极细的、坚韧的星光丝线,遥遥系向北方深邃的天穹,系向那七点沉默的星辰。顺着这感应,体内那枯竭的、沉寂的星力本源,似乎也微弱地搏动了一下,虽然依旧无法调用,却不再是一片死寂。
这细微的变化,让小莲心中稍安。星月护灵契的力量并未真正消失,只是需要时间和契机来恢复。
夜色渐深,相府各处灯火渐次熄灭,只余下廊下几盏气死风灯散发着昏黄的光晕。揽月阁外传来巡夜婆子规律而轻微的脚步声,更远处,隐约能听到府中其他地方传来的、属于深宅大院的静谧声响。
就在小莲准备就寝时,院外再次传来脚步声,这一次,沉稳而有力,并非女子的轻盈。
一个低沉而熟悉的嗓音在门外响起,带着不容置疑的威严:“四小姐,老爷有请,请移步澄心堂书房。”
是父亲身边最得力的长随,林忠。
小莲心头一跳。终于来了。她定了定神,示意碧儿不必跟随,自己披了件外裳,略整了整鬓发(虽无多少气色可整),推门而出。
林忠是个年约五旬、面目普通却眼神锐利的中年汉子,对府中各位主子恭敬却不谄媚。他见小莲出来,微微躬身:“小姐请随我来。”便在前引路,步履无声,显是身负武功。
夜色中的相府,亭台楼阁在月光下投下重重暗影,显得比白日更加幽深莫测。澄心堂位于相府中轴线的核心区域,是丞相林晏清处理机密事务、会见心腹的重要场所,寻常内眷不得擅入。
穿过几重月洞门和回廊,澄心堂那飞檐斗拱、气象肃穆的轮廓出现在眼前。书房窗棂透出温暖的烛光,在寂静的夜色中格外醒目。
林忠在门前止步,躬身道:“老爷,四小姐到了。”
“进来。”门内传来一个低沉醇厚、听不出喜怒的声音。
小莲深吸一口气,推门而入。
书房内陈设古朴典雅,靠墙是满架的书卷,紫檀木书案宽大,上面堆着几份摊开的公文和笔墨。一位身着深紫色家常锦袍、年约五旬、面容清矍、鬓角微霜的男子正负手立于窗前,望着窗外沉沉的夜色。他身形挺拔,即便只是随意站立,也自有一股久居上位、执掌乾坤的威仪与深沉。正是当朝丞相,林晏清,小莲此世的父亲。
听到小莲进来的声音,林晏清缓缓转过身。他的目光落在小莲身上,锐利而深邃,仿佛能穿透一切伪装,直抵人心。那目光中有关切,有审视,更有一种小莲从未见过的、混合着沉重与决断的复杂情绪。
“父亲。”小莲依礼福身,声音因虚弱而略显低微。
“不必多礼,坐。”林晏清指了指书案旁的一张紫檀木圈椅,自己则在书案后的太师椅上坐下。烛光跳跃,在他脸上投下明暗不定的光影。
小莲依言坐下,垂眸敛息,等待父亲开口。她知道,任何解释或辩解,在此刻都是多余的。
书房内一时寂静,唯有烛芯偶尔爆开的轻微噼啪声。
良久,林晏清才缓缓开口,声音不高,却字字清晰:“崔文远已将南海之事,及你归途所历,详细禀报于我了。”
他顿了顿,目光如实质般落在小莲身上,尤其是她包裹着纱布的左臂:“星月护灵契,北境林晚月,南海邪器,栖霞关伏击,洛城暗流,黑松岭邪祭,‘星眷者’,‘容器’,‘圣教’……这些事,可是真的?”
小莲抬起头,迎上父亲的目光,坦然道:“回父亲,女儿所言,句句属实。姐姐晚月以自身为契,护我性命,赐我星力。南海之事,女儿确曾参与摧毁那‘万瘟母盘’。归途所遇,亦是亲身经历,九死一生。”
她并未详述细节,也未渲染自身功劳,只是平静陈述事实。
林晏清深深地看着她,那双阅尽世情、洞悉人心的眼眸中,情绪翻涌,最终化作一声几不可闻的叹息:“晚月那孩子……终究还是走上了这条路。她自幼便有异禀,心性至纯至善,却也因此……罢了,斯人已逝。”
他话锋一转,语气陡然严肃:“你可知,你身上所负,是何等麻烦?南海邪器,牵涉前朝余孽与隐秘邪教,乃朝廷心腹大患。‘星眷者’之说,更是闻所未闻,却引得那‘圣教’不惜代价也要擒你。崔文远推测,那‘圣教’很可能便是近年来暗中搅动风雨、企图颠覆朝廷的神秘组织。而你,已然成为他们的目标之一,甚至可能是关键目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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