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里铺的短暂休整,如同一场紧绷弦乐中稍纵即逝的休止符。当翌日清晨的第一缕天光刺破秋雾,车队已再次启程,沿着愈发宽阔平坦的官道,向着北方那座巍峨巨城疾驰而去。
小莲在马车中,靠着软垫,身上盖着薄毯。昨日大夫开的汤药已服下两剂,碧儿又仔细喂她吃了些清淡米粥,气色虽仍苍白,但精神恢复了不少。只是体内依旧空空如也,左臂那圈浅银色痕迹也再无任何特殊感觉。她闭目凝神,试图捕捉意识深处那丝微弱的“联系”,它依旧存在,却缥缈如烟,难以把握。
窗外的景致飞速倒退。田野、村落、河流、桥梁,逐渐被越来越多的行人车马、客栈酒肆、以及远处隐约可见的、高大城墙的轮廓所取代。空气中也开始弥漫起一种混合着各种烟火气、脂粉香、尘土味以及难以言喻的、属于庞大都市特有的喧嚣与活力的复杂气息。
京城,近了。
车队的速度渐渐放缓,因为官道上的车马行人越来越多,摩肩接踵,熙熙攘攘。贩夫走卒的吆喝、商旅行人的交谈、车轱辘碾过青石路面的辚辚声、甚至还有远处隐约传来的丝竹管弦之音,共同交织成一幅鲜活而嘈杂的盛世浮世绘。
小莲掀开车帘一角,向外望去。高耸的城墙如同一条青灰色的巨龙蜿蜒横卧,垛口整齐,旌旗招展。巨大的城门洞开,分列左右,进出的人流车马如同蝼蚁。城门楼上,“永定门”三个鎏金大字在秋阳下熠熠生辉,透着一股不容置疑的威严。
这就是大胤王朝的心脏,权力与**交织的中心,她此世的家,也是未来所有风暴汇聚的漩涡。
车队没有直接驶向永定门的主门(那里盘查最严,且达官贵人车驾众多,过于显眼),而是绕行至稍显僻静的东侧偏门“朝阳门”。这里多是运送日常物资、平民百姓出入的通道,守卫相对松散,但盘查依旧。
崔文远早已换回一身低调但质料上乘的青色文士常服,左臂伤势被宽大的衣袖巧妙遮掩。他递上早已准备好的、盖有相府与“谛听”双重印鉴的特许通行文书。守门军校验看文书,又打量了一下车队(主要是两辆不起眼的青篷马车和十几名风尘仆仆的护卫),未多刁难,挥手放行。
马车辚辚驶过幽深的门洞,光线一暗复又一亮,喧嚣的声浪如同潮水般扑面而来。京城内城的景象,远比城外官道更加繁盛、也更加拥挤。街道宽阔,足以容纳数辆马车并行,两侧商铺鳞次栉比,幌子招摇,货物琳琅满目。行人如织,士农工商,男女老幼,锦衣华服者有之,布衣褴褛者亦有之,共同构成了这座帝都最真实也最矛盾的底色。
碧儿趴在另一侧车窗,眼睛睁得大大的,又是好奇又是紧张。她自小在丞相府内院长大,鲜少有机会这般深入市井街巷。小莲则更多是警惕地观察着周围环境。吃瓜系统在她进入城门后似乎“苏醒”了一些,被动探测范围自动扩大,无数琐碎的信息流(大多是无关紧要的市井八卦、交易讨价、家长里短)涌入感知,让她不得不集中精神过滤。
同时,她能感觉到,这繁华喧嚣的表象之下,似乎潜藏着无数道或明或暗、带着各种意味的“视线”。有些是纯粹出于对陌生车马的好奇,有些则带着审视与评估,甚至……有几道若有若无的、带着冷意的窥探,让她脊背微微发凉。
果然,一入京城,便置身于无数眼线织就的巨网之中。
崔文远对京城街道极为熟悉,指挥车队在如迷宫般的街巷中穿行,避开主干道和繁华市集,专挑相对清净的坊间小路。约莫行了小半个时辰,周围的喧嚣渐息,街道变得宽敞整洁,两侧的宅院也越发高大深邃,朱门紧闭,石狮威严,透着一股生人勿近的贵气。这里已是达官显贵聚居的“崇仁坊”。
最终,车队在一座占地极广、门楣高耸、气象森严的府邸侧门外停下。门楣之上,黑底金字的匾额高悬,两个铁画银钩的大字在午后的阳光下灼灼生辉——林府。
当朝丞相,林晏清之府邸。
府邸侧门早已敞开,数名穿着整洁青衣、神情恭谨中带着一丝焦急的仆从早已候在门外。为首的是个年约四旬、面容清癯、留着三缕长须的中年文士,正是林府的总管,姓苏,人称苏管家。
崔文远翻身下马,苏管家立刻迎上前,深施一礼:“崔大人一路辛苦!老爷已在书房等候多时。小姐她……”他的目光越过崔文远,投向后方马车,带着毫不掩饰的担忧。
“苏管家。”崔文远还礼,侧身让开,“林小姐在车中,受了些惊吓,身体虚弱,需好生休养。详情容我稍后禀明相爷。”
苏管家连忙示意身后两名干练的婆子和小丫鬟上前,小心地从碧儿手中接过仍显虚弱的小莲,搀扶下车。小莲双脚落地,望着眼前这熟悉又陌生的巍峨府邸,朱漆大门,高高的围墙,心中涌起一股难以言喻的复杂情绪。离家不过月余,却仿佛历经了生死轮回,再看这往日觉得压抑的深宅大院,竟也有了一丝“家”的温暖与……暂时的安全港湾之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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