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松岭的血腥与惊心动魄,被远远抛在了身后。崔文远带着残余队伍,几乎是亡命般向北奔逃,不敢有丝毫停留。小莲在昏迷中被一名“谛听”队员背负着,气息微弱但还算平稳,只是左臂那曾爆发出璀璨星辉的印记,此刻已彻底黯淡,只余下一圈淡淡的、仿佛灼伤后留下的浅银色痕迹,触手冰凉。
一路无话,唯有急促的脚步声、喘息声,以及越来越明亮的、属于秋日清晨的天光。穿出黑松岭的最后一段山林,眼前景象豁然开朗。一条不算宽阔但平整的黄土官道蜿蜒向北,道旁田野阡陌纵横,虽已深秋,仍有耐寒作物点缀其间,远处村落炊烟袅袅,鸡犬相闻。
终于脱离了那连绵险恶的群山,进入了相对平坦的京畿外围平原。
“大人,前方五里,就是‘十里铺’驿馆。”一名负责探路的队员折返禀报,声音带着劫后余生的沙哑,“驿馆附近似乎有官兵巡逻,但未见异常调动。”
崔文远勒住马(在洛城外密道出口附近,周校尉设法为他们准备了替换的马匹和一辆不起眼的马车),眺望北方。十里铺是京畿南面重要的门户驿站,商旅往来,消息灵通,也是进入京城前最后一个可以公开休整、传递消息的地方。到了那里,才算真正踏入了“安全区”——至少是明面上的安全区。
“进城。”崔文远沉声道,目光扫过疲惫不堪、人人带伤的队伍,最后落在昏迷的小莲身上,眼神复杂,“低调入驿,补充食水药材,给重伤员找大夫。同时,立刻以最高密级渠道,将洛城遇袭及黑松岭邪祭之事,密报京城‘谛听’总部及……相府。”
他特意强调了“相府”。经过南海、栖霞关、洛城、黑松岭这一连串事件,尤其是小莲身上展现出的、远超常理的特异之处,崔文远深知,这位林小姐已绝非寻常闺阁女子,她牵扯的秘密和危机,必须让她的家族——当朝丞相府,提前知晓并有所防备。
车队缓缓驶向十里铺。驿馆规模不小,前堂后院,车马店、饭堂、客房一应俱全。因时辰尚早,往来客商不多。崔文远亮出“谛听”腰牌和通关文书(换了新的商队身份),驿丞不敢怠慢,立刻安排了一个僻静的小院,并派人去请镇上最好的大夫。
小莲被安置在客房中,碧儿寸步不离地守着她,用湿毛巾小心擦拭她额头的虚汗。宁神丹的药力似乎仍在缓慢作用,加上透支过度,小莲一直沉睡未醒,但眉头不再紧蹙,呼吸也均匀了些。
大夫很快赶来,把脉之后,捋着胡须,面露讶异:“这位小姐脉象虚浮,气血两亏,似是大病初愈又过度劳累、心神损耗所致。但奇怪的是,脏腑根基却意外地稳固,并无内伤沉疴之象。只需静养调理,辅以益气补血、安神定魄的汤药,假以时日,应可恢复。”他又看了看小莲左臂那圈浅银色痕迹,啧啧称奇,“这伤痕……不似凡火灼伤,倒像是……某种奇异的印记消退后所留?老夫行医多年,未曾得见。”
崔文远含糊应过,只道是意外所致,请大夫开方抓药。他心中却明镜似的:小莲的身体显然被那“星月护灵契”和星力改造过,根基远超常人,否则在南海、黑松岭那等透支下,早已油尽灯枯。
安顿好伤员,崔文远立刻回到自己房中,展开纸笔,开始书写密报。他将自南海摧毁“万瘟母盘”后,归途遭遇的一系列袭击、洛城暗流、黑松岭邪教祭坛之事,巨细靡遗、条理清晰地记录下来,尤其重点描述了黑袍邪修、血池仪式、以及他们临死前对小莲的称谓——“星眷者”、“容器”。最后,他附上了自己对局势的判断:影阁及其背后神秘组织“圣教”(黑袍人所称)势力庞大,触角已深入江湖与朝堂,目标可能直指朝廷根本,且对小莲小姐志在必得,需丞相府及朝廷高度重视,加强防范。
密报以特殊药水书写,干后字迹隐形,需以特定方法显影。书写完毕,崔文远唤来一名伤势较轻、绝对可靠的“谛听”心腹,将密报和那枚得自南海的暗铜令牌(另以特殊手法封装)交给他,命其立刻启程,不惜代价,以最快速度秘密送入京城,直接交到“谛听”指挥使和丞相本人手中。
信使领命而去。崔文远站在窗前,望着北方天际隐约可见的、属于京城的恢弘轮廓,心中却无半分轻松。密报送出,只是将球踢给了京城里那些大人物。接下来的风暴,恐怕会更加猛烈。小莲回府后,又将面对怎样的局面?丞相府内部,真的安全吗?
午后,小莲终于悠悠转醒。
意识像是从一片冰冷黑暗的深海中缓慢上浮,最先恢复的是听觉——窗外隐约的车马人声,室内炭火盆轻微的哔剥声,以及碧儿压抑的、带着欣喜的啜泣:“小姐!小姐你醒了!”
眼帘沉重,努力睁开,映入眼帘的是碧儿哭得红肿的双眼和简陋的客房屋顶。浑身如同散了架般酸软无力,脑袋也昏沉沉的,但那种灵魂被抽空的极致虚弱感已经消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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