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个月后,江南,苏州城外,运河码头。
春日的江南,烟雨空蒙。细密的雨丝织成一张无边无际的纱幕,笼罩着青瓦白墙、小桥流水。运河上,千帆竞过,橹声欸乃,码头上挑夫号子声、商贾讨价声、孩童嬉闹声混杂一片,热闹非凡,与北境的苍凉肃杀截然不同。
一艘挂着“钦差查案”旗号的官船,缓缓靠岸。船身并不张扬,但周围数艘护卫的快船以及码头上早已清场戒严的官兵,无不显示着来者的不凡。
舱门打开,率先走出的是一位面容清癯、眼神锐利的中年官员,身着四品绯色官服,正是此次江南查案使团的正使,刑部侍郎崔文远。他身后,跟着数名刑部精干吏员,以及几位气息沉稳、眼神警惕的宫中侍卫。
最后走出的,是一个穿着浅绿色医女服饰的小小身影——林小莲。她比离京时似乎又长高了些许,脸色在江南湿润的空气里显得红润了一些,但那双眼睛里的沉静与偶尔闪过的超越年龄的忧思,依旧未变。她肩上挎着一个不大的藤箱,里面是她挑选的药材、医书以及那本《南行怪疾录》。
码头上,苏州知府、江南东道观察使等一众地方官员早已躬身等候,神色各异,有恭敬,有探究,亦有不易察觉的紧张。
“下官苏州知府周怀安,恭迎崔侍郎、林姑娘。” 周知府上前一步,态度恭谨。他目光扫过小莲时,闪过一丝难以掩饰的讶异,似乎没料到传闻中“精通医药、助破奇案”的特使,竟是如此年幼的女孩。
“周大人免礼。”崔文远声音平稳,久经刑狱的历练让他自带一股不容置疑的威严,“案情紧急,虚礼就免了。还请大人将案卷、相关人证物证,以及近日苏州城内关于‘极乐散’的所有情况,即刻移送至驿馆。本官要尽快查阅。”
“是,是,下官早已备妥。”周知府连忙应道,侧身引路,“请钦差大人移步驿馆歇息,下官已在城中‘听雨楼’略备薄宴,为大人接风洗尘……”
“接风宴就免了。”崔文远打断他,语气不容商量,“查案期间,一切从简。周大人若有心,不如多派些得力人手,协助我等查访。”
周知府脸色微微一僵,随即恢复如常,连声称是。
一行人上了早已备好的马车,驶向城内专为接待上官准备的驿馆。马车内,崔文远闭目养神,小莲则轻轻掀开车帘一角,观察着这座以富庶风流闻天下的名城。
街道宽阔整洁,商铺鳞次栉比,绸缎庄、珠宝行、茶楼酒肆招牌林立,行人衣着光鲜,摩肩接踵。丝竹之声、吟唱之声隐约可闻,空气中飘荡着糕点甜香与脂粉气息。好一派太平繁华景象。
然而,小莲的目光却掠过那些光鲜的表面,落在了一些不易察觉的角落:街角阴影里,偶尔可见蜷缩着的衣衫褴褛之人,眼神麻木;药铺门口,似乎总有人神色匆匆地进出;更远处,高墙深院的某座豪宅后门,有青衣小帽的家仆正与形迹可疑之人低声交割着什么……
“林姑娘在看什么?”崔文远不知何时睁开了眼。
小莲放下车帘,低声道:“崔大人,这苏州城……太‘干净’了。”
“哦?干净不好么?”
“北境战后,满目疮痍,那是看得见的伤。这里,”小莲指了指车外,“繁华得有些不真实。而且,我闻到了。”
“闻到什么?”
“一种很淡的、混合了特殊香料和……**药草的味道。在码头上,在刚才经过的几条街,都有。和太医院里存放某些毒草标本时的气味,有些类似,但又不同。”小莲的嗅觉似乎因体质特殊和接触过阴种,变得异常敏锐。
崔文远目光一凝,深深看了小莲一眼。出发前,陛下曾单独召见他,言明此女虽年幼,但对药物感知极敏,且与影阁有特殊渊源,她的判断需高度重视。
“此事不要声张。”崔文远低声道,“我们先看案卷。”
驿馆位于城西,环境清幽,守卫森严。安顿下来后,周知府亲自带着厚厚几摞卷宗前来。崔文远立刻召集所有随员,在临时布置的议事厅内开始研读。
案卷记载触目惊心:近三个月内,苏州及相邻的杭州,共有五名官员、七名富商及其家眷离奇死亡。死状各异,有在书房突然暴毙,有在宴饮中吐血而亡,有全家于睡梦中再无醒来。仵作验尸,多半查不出明确死因,或只能归咎于“急症”、“中毒”,但毒物来源不明。所有现场,都发现了用特殊颜料或血渍画成的、大小不一的黑色莲花图案,有些画在墙上,有些留在死者掌心或枕边。
更令人不安的是附在案卷后的地方密报:近半年来,江南多地,尤其是苏杭这等繁华都市,出现了一种名为“极乐散”的膏状物,黑市流通,价格高昂。服用者称可登极乐、忘烦忧,但极易成瘾,难以戒除。已发生多起因吸食“极乐散”耗尽家财、沦为乞丐甚至横死街头的案例。官府曾组织过几次查抄,但收效甚微,货源隐秘,销售网络似有组织,且背后似有地方势力庇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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