辰时三刻,一辆素青马车停在司天监门前。
林晚月下了车,抬头望去。司天监坐落在皇城东侧,与恢弘的宫墙仅一街之隔。建筑并不张扬,灰墙黑瓦,檐角微微上翘,形似观星台。门前立着两尊石兽,非龙非狮,而是罕见的“天禄”与“辟邪”,仰首向天,肃穆庄严。
春絮跟在身后,腰间暗藏软剑,目光警惕地扫视四周。
林晚月取出青铜令牌,递向守门的卫兵。卫兵接过查看,神色一肃:“原来是青阳真人的客人。真人吩咐过了,请随我来。”
两人跟随卫兵走进大门。门内是另一番天地——庭院宽阔,地面以青石铺就,石板上刻着复杂的星图,密密麻麻,令人目眩。院中矗立着数座铜制仪器,有浑天仪、圭表、日晷,还有一座三层楼高的观星台,台顶架着一架巨大的望远镜。
几个穿着浅蓝官袍的监生正在调试仪器,见有人来,只略抬了抬眼,又低头忙碌。
“司天监分为三司:测候司、推算司、器造司。”引路的卫兵介绍道,“青阳真人在器造司后院,请随我来。”
穿过前院,走过一道月亮门,眼前豁然开朗。
器造司的院落比前院更大,却显得杂乱许多。院中堆放着各种半成品的仪器部件:铜环、铁架、齿轮、镜片……角落里有几座熔炉,炉火已熄,但仍散发着热气。空气中弥漫着金属和木料的味道。
后院相对清静,几间厢房围成小院,院中种着一棵老槐树,树下石桌石凳,与青柳巷七号的布置竟有几分相似。
青阳真人正坐在石凳上,面前摊开一卷图纸。听到脚步声,他抬起头,目光在林晚月脸上停留片刻,落在她眉心的朱砂印记上。
“来了。”他淡淡道,示意卫兵退下。
林晚月行礼:“见过真人。”
春絮也躬身行礼,然后自觉退到院门口守着。
“坐。”青阳真人收起图纸,为她倒了杯茶,“昨夜没睡好?”
林晚月摸了摸眼下:“有些事困扰。”
“可是为灵犀印的事?”青阳真人目光如炬,“你眉心的印记,比昨日更亮了些。可是修炼时有所得?”
林晚月犹豫了一下,还是决定说出部分实情:“昨晚修炼《清心诀》时,看到了一些……过去的画面。”
“哦?说来听听。”
她描述了在意识虚空中看到的书房和卧房场景,但略去了父亲与清虚道长对话的具体内容,只说看到了年轻时的父亲和病故的母亲。
青阳真人听完,沉默良久。
“你看到的,应该是灵犀印中封存的记忆。”他终于开口,“灵犀印既已苏醒,便会逐渐释放过往的信息。但你要记住,记忆未必全真——它经过时间的沉淀和意识的加工,可能扭曲,可能残缺,也可能……被刻意篡改。”
“篡改?”林晚月心头一震,“谁有本事篡改记忆?”
“灵犀印的上一任主人。”青阳真人缓缓道,“若他愿意,可以在传承印记时,将自己的部分记忆或意志封入其中。这样,当印记苏醒时,接收者不仅会得到能力,也会继承一些……不属于自己的东西。”
这话让林晚月背脊发凉:“真人的意思是,我看到的记忆,可能是清虚道长留下的?”
“只是猜测。”青阳真人道,“但三十年前,清虚师弟下山前,确实去见过林相。至于谈了什么,无人知晓。而你的母亲柳氏……”他顿了顿,“她嫁入林家前,曾随其父游历四方,据说在江南遇到过一位云游道人。”
江南,云游道人。
林晚月忽然想起什么:“家母祖籍正是江南。”
“这就对得上了。”青阳真人颔首,“柳家本是江南望族,柳氏之父柳文渊曾任国子监祭酒,学识渊博,尤其精通古籍。他辞官后携女云游,足迹遍及南北。若说在途中遇到玄门传人,并非不可能。”
线索似乎又连上了一环,但迷雾却更深了。
清虚道长见过父亲,可能也在江南见过母亲。而灵犀印最终落在了她身上——这究竟是机缘巧合,还是早有安排?
“真人。”林晚月终于问出心中最大的疑惑,“清虚道长……真的已经死了吗?”
青阳真人的手微微一顿。
茶盏停在唇边,他望着杯中漂浮的茶叶,眼神变得悠远:“三十年前,清虚师弟下山时,曾对我说过一句话:‘师兄,若我三年未归,便当我已不在人世。’”
“三年后,他真的没有回来?”
“没有。”青阳真人放下茶盏,“师门派人寻了十年,一无所获。后来……便不再寻了。”
“为何?”
“因为寻不到。”青阳真人直视林晚月,“清虚若还在人世,以他的本事,若想让人寻不到,便无人能寻到。若他已不在人世……那寻也无用。”
这话说得玄妙,但林晚月听懂了——清虚道长是生是死,其实并不重要。重要的是,他选择了消失。
而消失的原因,或许就藏在窥天镜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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