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到锦瑟轩的几日,林晚月过得异常平静。那日在书阁的经历如一根细刺扎在心头,让她对外界的试探变得更为谨慎。赵珩依旧每日会来,时间不定,有时是清晨带着朝露的寒气,有时是黄昏披着暮色。他话不多,常是问几句身体如何,可有什么需要,然后便是长久的沉默,或是处理带来的公文。
林晚月渐渐习惯了这种相处模式。她不再急切地追问过去,而是开始观察眼前这个沉默而复杂的男人,以及这座看似平静无波的王府。
锦瑟轩的侍女共有四人,为首的叫秋露,年纪稍长,行事稳重妥帖;其余三人唤作春絮、夏蝉、冬青,都是十三四岁的年纪,活泼些。起初她们在林晚月面前都屏息凝神,小心翼翼,日子久了,见她性情温和,从不苛责,偶尔也会在她面前低声说笑几句。
这一日午后,阳光透过茜纱窗,在室内投下斑驳光影。林晚月靠在临窗的软榻上,手里拿着一本从书阁借来的《岭南草木考》,却并未细看,目光落在窗外那株开得正盛的海棠上。
外间传来压低的说话声,是春絮和夏蝉在廊下擦拭栏杆。
“……听说前院昨儿个又处置了一个。”春絮的声音带着些许紧张。
“谁呀?”夏蝉问。
“好像是门房上的一个小子,收了外头什么人的银子,往里头递消息。”春絮声音更低了,“被陈统领逮个正着,打了二十板子,撵出去了。”
“哎呀,这都第几个了?这阵子府里抓得好严。”
“可不是嘛。王爷吩咐了,凡是和锦瑟轩有关的消息,一律不准外传。前儿个连王妃那边……”春絮突然住了口,似乎意识到失言。
林晚月握着书卷的手指微微收紧。王妃?赵珩有王妃?
她从未听他提起过,锦瑟轩的侍女们也从不议论此事。是了,他是亲王,有正妃再正常不过。可为何从未见过?又为何要将她安置在离主院如此之近的地方?
外间的低语声已转为别的话题,说起哪家绸缎庄新到了时兴的料子,哪家小姐将要出阁。林晚月却再也静不下心来看书。
她放下书卷,轻轻起身,走到门边。春絮和夏蝉见她出来,立刻噤声,垂首站好。
“秋露呢?”林晚月问。
“秋露姐姐去大厨房取今儿的燕窝了。”春絮答道。
林晚月点点头,目光掠过两个小侍女略带不安的脸,忽然问道:“方才你们说的王妃……是哪家的闺秀?”
春絮和夏蝉的脸色瞬间白了。两人对视一眼,扑通跪了下来。
“小姐恕罪!奴婢们不该多嘴嚼舌!”春絮的声音发颤。
林晚月看着她们惶恐的模样,心中了然。这王府上下,对这位“王妃”的话题讳莫如深。
“起来吧,我不怪你们。”她声音温和,“只是随口一问。既然不便说,便不说了。”
两个小侍女战战兢兢地起身,再不敢多言。
午后,赵珩来了。今日他穿着玄色常服,腰间束着玉带,身形挺拔,眉宇间带着些许疲惫。
他照例问了林晚月今日可好,用了什么药膳。林晚月一一答了,目光却不由自主地落在他脸上。
“王爷今日似乎倦了。”她轻声道。
赵珩抬眼看向她,眼中闪过一丝讶异,随即恢复平淡:“朝中有些琐事。”他顿了顿,看着她,“你可有什么想问的?”
林晚月心中微动。这是第一次,他主动给她提问的机会。她想起午间听到的对话,那句“王妃”在舌尖打了个转,最终咽了回去。
“王爷……”她斟酌着用词,“我住在这里,可会给王府添麻烦?听闻近日府中规矩越发严了。”
赵珩的眼神深了几分,盯着她看了片刻,缓缓道:“你安心住着便是。外头的事,不必理会。”
又是这样。将一切隔绝在外,为她划出一个看似安全的孤岛。
林晚月垂下眼睫,不再追问。她转而说起今日看的《岭南草木考》,问起几种书中记载的南境草药是否真的那般神奇。赵珩的眉头微松,竟真的与她讲起几味南境特有的药材习性,虽言语简洁,却精准透彻。
他说话时,林晚月静静听着,目光偶尔掠过他修长的手指、微抿的薄唇。这个男人身上有一种矛盾的特质——既有着沙场征战淬炼出的冷硬果决,又似乎对草木医理、朝野典故了然于胸;既能以雷霆手段肃清府中眼线,却又会在她窗前放一碟她“以前喜欢”的糕点。
她究竟忘记了怎样一个他?而他们之间,又曾有过怎样的过往?
临别时,赵珩走到门边,忽然回头:“明日宫中有赏花宴,皇后点名要见你。”
林晚月一怔:“见我?”
“你父亲是当朝丞相,你又曾……救过太子。”赵珩淡淡道,“皇后一直想见你。若你身体尚可,便随我入宫一趟。”
皇后……太子……
这些称谓从赵珩口中说出来,轻描淡写,却让林晚月心中一紧。她不仅忘了与他的过往,还忘了自己身处怎样一个权力网络的中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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