离开古墓,走上官道,周遭渐渐有了人烟。
陈皮刻意放缓了脚步,与张瑞安并肩而行,目光却始终胶着在他身上,带着审视与探究。
张瑞安走得很稳,目视前方,对沿途的风景、商贩的叫卖、甚至偶尔跑过的孩童都视若无睹。
他的世界仿佛被按下了静音键,只剩下“去长沙”这一个指令在循环播放。
“渴吗?”
陈皮递过一个水囊,声音刻意放平缓,试图打破这令人窒息的沉默。
张瑞安停下脚步,接过水囊,拔开塞子,仰头喝了几口。
动作流畅,却没有一句“谢谢”,甚至没有看陈皮一眼,喝完便递了回去,继续前行。
陈皮握着尚带余温的水囊,指节收紧。
这已经不是他认识的那个张瑞安了。
那个会笑着抢过他手里的水囊,会抱怨水不好喝,会眨着眼睛问他“橘子哥,我们还要走多久啊,我累了,橘子哥背我”的少年,仿佛被彻底偷换了灵魂。
“你……”
陈皮斟酌着用词,压抑着心底翻涌的情绪,“还记得自己是怎么受伤的吗?或者,之前遇到了什么人?”
张瑞安脚步未停,空洞的双眼望着前方尘土飞扬的路,过了好几秒,才用那种干涩的嗓音回答:“不记得。”
“那你的功夫呢?还记得怎么用吗?”
陈皮追问,他需要评估张瑞安现在的状态和潜在的危险。他想起墓室里那股将自己弹开的无形力量,心有余悸。
这次张瑞安回答得快了些:“身体……记得。”
果然。陈皮心下沉吟。
身手还在,甚至可能因为那诡异的力量变得更加强大,但记忆和情感却被剥夺了。
这绝不是普通外伤或疾病能造成的。是某种邪术?还是……他之前隐约察觉到的,与张瑞安那神秘身世有关的力量反噬?
他想起了张瑞安离开前留下的那封信。
信上说,他要去处理一些“必须要去接回他的弟弟还有了结一些事情”,归期未定。
当重伤醒来的陈皮看着那封信,气得几乎将信纸捏碎。
同时,愧疚还有无力充斥了他的内心。
明明说好了要一起承担,这小子却总是习惯性地想把所有人都护在身后,自己独自去面对风雨。
现在看到张瑞安这副模样,陈皮更是心头火起,却又夹杂着密密麻麻的心疼。
他深吸一口气,压下翻腾的思绪,换了个方式试探:“你一直要去长沙,去那里做什么?找谁?”
“不知道。”张瑞安的回答依旧简洁到冷酷,“必须去。”
又是这种强烈的、近乎本能的指向性。
陈皮不再追问。
他沉默地跟在张瑞安身边,看着对方即使在人群中也会下意识避开与他人的肢体接触,看着他在路过一个卖糖人的小摊时,脚步几不可查地顿了一下(那是失忆前的张瑞安最爱凑热闹买的东西)。
陈皮看着张瑞安,发现他无论周遭多喧闹,都仿佛置身于一个透明的、隔绝一切的罩子里。
陈皮的拳头握了又松,松了又握。
一个疯狂的念头在他脑海里盘旋:
就这样把他带走,带离长沙,带到一个只有自己知道的地方,照顾他,保护他,让他永远这样“空白”下去,眼里只看得到自己一个人。
这很符合他陈皮阿四一贯的行事风格——想要,就夺过来。
是的,现在的他已经不是当初那个没有头脑,只会一股劲儿向前冲的那个陈皮了。
现在的他变成了道上心狠手辣的——九门陈四爷。
在张瑞安离开后,他深深的感受到了自己的弱小。
从小被欺负,在市井摸爬滚打,他悲惨的经历并不比别人少,所以他成长到如今,也不比谁差,他凭什么不可以争上一争。
那么,要是他足够强大,要是他有权有势,那样的话,安安,还有奶奶,就不会措不及防的就离开他......
可是……
他看着张瑞安那双空洞得让人心慌的眼睛,想起了张瑞安曾经多么明亮、多么依赖地看着自己。
他的安安会喊他“橘子哥”;会在奶奶离世时笨拙的安慰他;会把自己认为最好吃的糖油粑粑偷偷买给自己,那热烈又真诚的眼神……
他是陈皮绝望人生里,唯一不计代价、不带任何目的照亮他的光。
这束光如今变得冰冷而黯淡,但他无法忍受这光芒彻底熄灭,或者……因自己的私心而被永远禁锢在黑暗中。
他想要的是那个会笑、会闹、会真心实意依赖他的张瑞安,而不是一个只有空壳的、精致的傀儡。
“张瑞安。”这是陈皮很少的正式的这么叫他的全名。
陈皮停下脚步,声音不大,却带着一种罕见的、近乎沉重的认真。
张瑞安也随之停下,微微侧头,用空洞的眼神“看”着他,等待下文。
陈皮直视着他的眼睛,一字一句,清晰地说道:“你失忆了。你不记得我,但我认识你。你的名字叫张瑞安,我是陈皮,是你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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