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棣终究还是留在了汤山别业。
那场近乎掠夺般的缠绵,虽暂时打破了两人之间冰封的局面,却也将他连日奔波、心事重重下本就所剩无几的精力消耗大半。当日的午膳和晚膳,面对别业厨房精心烹制的、甚至特意参照他口味调整的菜肴,朱棣却罕见地没什么胃口,只略动了几筷清淡的粥品与小菜,便撂下了银箸。
徐仪华冷眼瞧着,见他眉宇间带着挥之不去的倦色,进食时也显得有些意兴阑珊,与清晨闯入时那股不容置喙的强势判若两人。她心中那份尚未完全平息的怨怼,让她几乎想要视而不见,可目光却总是不由自主地落在他略显苍白疲惫的脸上。她告诉自己,这只是出于对燕王身体状况的本分关切,与私情无涉。
到了晚间,朱棣更是觉得腹中隐隐作痛,那痛感并不剧烈,却持续不断,搅得人心神不宁。夜半时分,他终于忍耐不住,悄然起身,披衣走向内室一角的净房。那净房与外间以一道雕花隔扇相隔,内设恭桶,旁边的小几上常年备着清水、巾帕与驱散异味的百合香。他动作放得极轻,极力压抑着因不适而略显急促的呼吸,生怕惊扰了榻上之人。
他不想打扰到好不容易才肯让他留宿、此刻或许已然安睡的徐仪华,动作放得极轻,来去皆如无声的影子。然而,同榻而眠,他两次起身离榻,尽管极力掩饰,那细微的声响、隔扇门极轻的开合,又如何能完全瞒过本就心思细密、且因心绪不宁而浅眠的徐仪华?第一次,她紧闭着眼,听着那极力压抑的动静,心中冷笑,莫非是心虚难安,夜不能寐?可当他第二次起身,时间隔得更短,回来时带着一身浓重的熏香气味和一丝难以掩饰的虚弱,躺下时甚至无意识地发出一声极轻的闷哼,她心底那点强装的冷硬,便开始动摇。
她想过漠不关心,任由他去。他身强体健,偶感不适又能如何?可当他重新躺回榻上,身体因不适而微微蜷缩,甚至无意识地发出一声极轻的闷哼时,徐仪华发现自己终究还是做不到无动于衷。十余年的夫妻,早已将彼此的习性乃至身体状况刻入了骨子里。她可以气他、怨他,却无法在他明显流露出脆弱时,真的硬起心肠置之不理。
次日清晨,天色刚亮,徐仪华便起身了。她唤来锦书,声音平静的吩咐:“去请唐良医正和刘良医过来一趟,殿下似乎有些不适。”
锦书领命而去。
不多时,随侍徐仪华来到汤山别业的燕府良医正唐彦生和良医刘毅便提着药箱,匆匆赶至澄心苑外间候命。这两位皆是燕王府信赖的医官,医术精湛,尤其擅长内科调养。
朱棣此时也已醒来,腹中依旧隐隐作痛,精神也有些萎靡,正靠在床头闭目养神。听闻徐仪华未经他同意便请了良医,他睁开眼,眉头微蹙,看向正在妆台前由素心伺候梳妆的徐仪华,语气带着些许被打扰的不悦与一丝不易察觉的窘迫:“不过是些小事,何须劳动他们?”
徐仪华透过铜镜看了他一眼,镜中映出他略显苍白的脸。她放下手中的玉梳,语气平淡无波,听不出太多情绪:“殿下脸色不佳,昨夜又……数次起夜。既在别业,有医官在侧,诊一诊求个安心,也是应当。” 她刻意略过了他腹泻的可能,只以“数次起夜”含糊带过,保全了他的颜面。
朱棣见她已然安排,话中也透着关切,虽觉有些小题大做,但心底终究是受用的,便也不再反对,只低嗯了一声,算是默许。
唐彦生与刘毅这才躬身入内,向燕王和王妃行礼问安后,便开始仔细诊察。
唐彦生先请朱棣伸出左手,三指搭上腕间寸关尺,凝神细品脉象。片刻,又请换右手。只见他眉头微凝,沉吟不语。刘毅在一旁仔细观察朱棣的气色、舌苔,并低声询问具体症状,如腹痛位置、性质,以及饮食二便情况。
朱棣简略答了,只道是腹中隐痛,绵绵不休,食欲不振,夜间便溏。至于之前曾多食性凉之水芹一事,他早已忘诸脑后,并未提及。
两位良医交换了一个眼神,低声商议片刻。唐彦生起身,恭敬回禀:“殿下,王妃娘娘。依臣与刘良医愚见,殿下此症,乃因近日操劳过度,思虑伤脾,加之春日肝气易乘,导致脾胃虚弱,运化失常。脉象可见细弱而稍弦,舌苔薄白,正合此证。故而出现脘腹隐痛、纳呆、便溏等症状。”
徐仪华认真听着,微微颔首。这套“思虑伤脾”、“肝脾不调”的理论,于情于理都说得通,与她所知的朱棣近况也吻合。她并未起疑。
刘毅补充道:“此症虽不急重,却需好生调养,切忌再劳神费力,亦需注意饮食清淡温软,勿再食生冷油腻之物,以免重伤脾胃。
“既如此,便请二位开具方药吧。”徐仪华吩咐道。
“是。”唐彦生领命,与刘毅斟酌着开出了一**脾益气、疏肝和胃的方子,主要用了党参、白术、茯苓、陈皮、柴胡、白芍等药,交由徐仪华过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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