洪武十七年的冬月,北风呼啸着席卷过北平城,卷起细碎的雪沫,拍打在窗棂上,沙沙作响。初六日,一纸来自南京的敕书,由驿卒快马送至魏国公徐达的府邸。
敕书内容简明扼要,皇帝召征虏大将军魏国公徐达回京述职。接到敕令,徐达并无太多意外,年关将近,陛下召他回京是惯例。他平静地吩咐随从开始收拾行装,定于次日启程。
初七日上午,徐达依礼前往燕王府辞行。听闻父亲即将返京,徐仪华心中顿时涌起不舍。尽管知道这是皇命难违,也知道父亲常年奔波于北平与南京之间已成常态,但每一次离别,都让她心中酸楚。她并不知道数月前那太阴犯上将的星象之事,徐达将此事瞒得滴水不漏,不愿让女儿平白担忧。
仁寿宫暖阁内,徐仪华为父亲斟上热茶,声音带着一丝哽咽:父亲此行回京,路途遥远,天寒地冻,定要多多保重身体。 她仔细打量着父亲,似乎想将这面容更深地刻在心里,北地的旧伤最忌风寒,万不可大意。
徐达看着女儿担忧的神情,心中暖流划过,又夹杂着些许无奈。他接过茶盏,语气温和地宽慰道:仪华,不必过于挂怀。为父征战半生,什么路途没走过?此番回京,不过是例行述职。依照往年惯例,说不定陛下到了明年正月,便会再次命我出镇北平。届时,我们父女便可再见。 他刻意将话说得轻松,试图冲淡离别的愁绪,你在北平,要照顾好自己,照顾好殿下和孩子们。王府事务繁杂,你也要量力而行,勿要过于操劳。
朱棣棣在一旁也开口道:岳父大人放心,仪华与孩子们,自有小王看顾。您回京后,也请代小王与仪华向岳母大人问安。
徐仪华知道父亲和夫君都在宽慰自己,她终于展露笑颜,不再让离愁外露,只是细细叮嘱着路上需要注意的琐事,直到徐达起身告辞。她同朱棣将父亲送至府门外,望着他翻身上马,在亲随护卫下逐渐远去的背影,直到那身影消失在街道拐角,才轻轻拭去眼角终究未能忍住的泪珠。
徐达一行人马蹄疾驰,沿着官道南下。越是往南,寒意便减弱一分,但徐达的心却并未因此放松。他知道,回到南京,面对的不只是家人团聚的温馨,更有朝堂的波谲云诡和陛下那双洞察一切、又时常喜怒难测的眼睛。
十一月十六日,徐达一行人终于抵达南京。他未做停歇,依照臣子本分,第一时间入宫朝见皇帝朱元璋。
皇宫武英殿中,朱元璋接见了风尘仆仆的徐达。他仔细询问了北方的防务、军队的操练以及残元的动向,徐达一一据实奏报,条理清晰,言辞谨慎。朱元璋听着,不时颔首,对徐达的应对颇为满意,又留徐达在宫中用了晚膳。膳间,朱元璋并未再多谈国事,反而问了些北平的风土人情,气氛显得颇为融洽。然而,徐达心中始终绷着一根弦,应对得滴水不漏。
晚膳后,朱元璋便让徐达回府休息。
当徐达抵达魏国公府时,夜色已然笼罩了应天城。府邸门前灯火通明,四个儿子早已得到消息,身着整齐的衣冠,翘首以盼。
见到父亲的身影,四个儿子立刻上前,整齐地行礼:恭迎父亲回府!
徐达目光扫过儿子们,严肃的脸上露出一丝不易察觉的温和。长子平哥已经被正式命名为允恭,褪去了不少青涩,显得沉稳干练许多。他今年正月,趁徐达尚在南京时,已正式迎娶了早年定下的妻子陈氏。陈氏名唤陈淑,虽非公侯之女,乃是徐达旧部一名指挥同知的女儿,但徐达并无苛刻的门第之见,更看重人品。这陈淑过门后,果然品行端方,孝敬公婆,善待年幼的小叔子和小姑子,更是为婆婆谢夫人分担了不少家务,行事稳妥,颇有长媳风范。而徐允恭本人也在今年七月被安排署理左军都督府事,每月领米二十石,正式开始仕途,如今每日需上朝并至衙门处理公务,已然是能独当一面的成年人了。
次子福哥今年十五,三子寿哥十四,四子禄哥十三,都尚未成年,暂无官职家室,仍在府中潜心学习文武课程,既要读圣贤书,也需练习弓马骑射,为将来做准备。
徐达微微颔首,道:都起来吧,外面冷,进府说话。
一行人簇拥着徐达进入府内。来到内院,谢夫人、妾室孙氏以及孙氏所生的八岁女儿徐玉奴早已在此等候。见到徐达,女眷们纷纷行礼。
徐玉奴年纪虽小,性子却不似一般女孩家柔顺,有些内向寡言,眉宇间却带着一股执拗之气。她规规矩矩地向父亲行了礼,便安静地站在母亲孙氏身旁。
徐达让众人起身,目光在家人面上逐一停留,最后落在妻子谢翠娥身上。夫妻二人相视一眼,千言万语尽在不言中。简单的寒暄过后,徐达便对众人道:一路劳顿,你们都先下去休息吧。 孙氏会意,领着玉奴和其他人安静地退下,将空间留给了徐达与谢夫人。
室内终于安静下来,只剩下炭火偶尔发出的噼啪声。谢夫人亲自为徐达斟上热茶,又吩咐侍女备好热水供其梳洗。待徐达稍作整理,在榻上坐下,谢夫人才在他身旁坐下,关切地问道:官人此行可还顺利?在北平,一切可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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