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月,漠南草原。
班师大军如同一条缓慢移动的巨龙,蜿蜒在返程的苍茫大地上。队伍比出征时庞大了数倍——前后是明军衣甲鲜明的队列,中间则是望不到头的俘虏人流和牛羊牲畜,烟尘弥漫数十里。缴获的北元旗帜被倒拖着,在尘土中委顿不堪,唯有大明龙旗和“蓝”字大纛在风中高高飘扬,彰显着胜利。
中军簇拥处,蓝玉骑在一匹新得的宝马上,马鞍镶嵌着从北元王帐缴获的宝石。他依旧披着那身织金战袍,但眉宇间那股战场上的凌厉杀气,已逐渐被一种志得意满的睥睨之态所取代。沿途经过的残破部落,偶尔有未及远遁的牧民跪伏在地,不敢仰视。这一切都不断滋养着他心中那团名为“不世之功”的火焰,烧得他有些飘飘然。
这日傍晚扎营后,亲兵统领凑到蓝玉身边,脸上带着一种古怪的恭敬神色,低声道:“大将军,今日……似是您的寿辰?”
蓝玉愣了一下,自己竟全然忘了。连日行军,沉浸在胜利的余韵与处置繁杂俘虏事务中,哪还记得生辰。他正要摆手说“军旅之中,不必讲究”,那亲兵却接着道:“营外有俘虏中的贵人,遣使送来贺仪。”
“哦?”蓝玉来了兴趣,“何人?何物?”
“是……是那伪主的皇后,遣她身边一个叫孛罗帖木儿的宦官,送来两头健壮的骆驼,说是……给大将军贺寿。”亲兵说着,偷眼观察蓝玉的脸色。
蓝玉先是愕然,随即放声大笑,笑声在空旷的营地里传得很远:“哈哈哈哈!好!好一个识时务的皇后!败军之妇,倒也知趣!”他心中那股征服者的快意膨胀到了极点。伪主皇后在他生辰之日,巴巴地送来礼物,这比任何部下阿谀都更让他通体舒泰。这不是简单的礼物,这是对他权威最彻底的承认,是胜利最甜美的附属品。
“收下!好生喂养着!”蓝玉大手一挥,“告诉那宦官,皇后好意,本帅心领了。”
这件事像是一把钥匙,打开了他心中某个隐秘而贪婪的匣子。既然连伪主皇后都要讨好他,那么在这支由他绝对掌控的队伍里,在这群昔日高高在上、如今却匍匐在他脚下的俘虏中,他岂不是可以为所欲为?他本就喜好金银珠宝,此次缴获虽丰,但听说北元宫廷还有一些流散的秘宝……
这微妙的变化,立刻被一些机灵的降虏捕捉到。俘虏中有个叫舍命王的北元贵族,投降后极尽谄媚之能事,终日围着蓝玉的亲兵将领打转,献上些小珠宝,打听些无关紧要的消息,竭力想在新主人面前谋个眼熟。他敏锐地察觉到,这位大明大将军的威严之下,开始散发出一种对财物与享乐的贪求。
舍命王心中潜伏已久的**,如同毒草般疯长起来。他早就觊觎被俘的北元公主其其格,那草原明珠般的人物,往日是他需要仰望的存在,如今沦落尘泥,岂不正是他这等“识时务”者攫取美色的良机?他当然不敢直接向蓝玉索要公主,但他想出了一个迂回的计划——先设法满足大将军对财宝的贪欲,为自己积累“功劳”和说话的资本。
这日,他寻了个由头,去见蓝玉,跪在地上,用生硬的汉话夹杂着蒙语,谄笑道:“尊贵的大将军,小人听说,伪主的母亲,那个老太后的营帐里,还私藏着一对‘大答纳环’,据说是当年匠人用极品宝石镶嵌的稀世珍品,光华夺目,正配得上大将军的身份!小人愿为将军效劳,前去取来献上!”
“大答纳环?”蓝玉果然被吸引,眼中闪过一丝兴趣。“嗯……你倒是个有心的。既如此,你便去试试。告诉那老妇,本将军……想瞧瞧那对环子。”他既想得到宝物,也享受着驱使这些俘虏为自己搜罗珍宝的快感。
“是!是!小人必定将宝物完好地献于大将军面前!”舍命王重重磕了个头,欢天喜地地退下了。他心中狂喜,有了蓝玉这句话,他便有了狐假虎威的资本。
舍命王立刻找到了负责看管皇室女眷的宦官孛罗帖木儿。在一顶偏僻的小帐篷里,舍命王屏退旁人,对着满脸愁苦的老宦官,露出了与方才在蓝玉面前截然不同的、带着威胁的冷笑。
“孛罗帖木儿公公,”舍命王压低了声音,眼神却锐利,“大将军派我去太后那儿取宝环,你知道这意味着什么吗?”
孛罗帖木儿茫然又警惕地看着他。
“这意味着,我舍命王,现在是大将军跟前办差的人!”舍命王挺了挺胸膛,“大将军的喜好,我可清楚。现在,你得帮我办成这事,也是帮你自己。”
“太……太后那里,未必肯给……”孛罗帖木儿为难道。
“不肯给?”舍命王嗤笑,“你就说,是大将军想要。想想皇后为何要送礼?如今这情势,还有什么‘不肯’?你帮我办成了这事,我在大将军面前得了脸,自然记你的好。你若办不成,或走漏了风声,惹得大将军不快……”他拖长了语调,其中的威胁不言而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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