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月,大明十五万北伐大军从蓟州出发,经大宁,直抵庆州。到达庆州时,准确情报终于传来:脱古思帖木儿的大帐,就在捕鱼儿海。
蓝玉没有丝毫犹豫,立刻放弃了大道,选择了更近也更险的偏僻小路。全军轻装简从,只携带必要口粮,日夜兼程。
环境日益严酷。狂风卷起沙砾,打在铁甲上噼啪作响。水源稀缺,找到的水洼常常又苦又咸。干粮就着有限的水硬咽下去,许多士卒嘴角已干裂出血。夜晚寒冷刺骨,即便围着篝火,裹紧所有能裹的东西,依然冻得难以入睡。更重要的是,连续多日,派出的斥候回报如出一辙:未见敌军踪迹。
不安的情绪开始在军中蔓延。队伍变得沉默,只有马蹄声、车轮声和风声。将士们看向前方蓝玉背影的眼神,少了出征时的炽热,多了疑虑与疲惫。蓝玉能感觉到这种变化,他心中那团火并未熄灭,却被这无边的荒芜和空寂不断消耗,第一次生出些许不确定来。
四月十一,百眼井。
此地距离捕鱼儿海仅剩四十余里。大军在此做最后一次休整,也是最后一次前出侦察。
蓝玉立马在一处稍高的土坡上,极目远眺。天地苍黄一色,除了稀疏的骆驼刺在风中抖动,别无他物。没有牛羊,没有帐篷,没有炊烟,更没有想象中北元汗廷的旌旗连营。死一般的寂静。
最后一队斥候驰回,带队百户滚鞍下马,单膝跪地,声音干涩:“禀大将军!东南西北各出二十里,……仍未发现虏踪!”
期待彻底落空。一股混杂着疲惫、愤怒和隐隐恐惧的寒意,顺着蓝玉的脊梁爬上来。十五万大军,孤悬绝域,粮草将尽,却连敌人的影子都没摸到。陛下“天戒”的警告鬼使神差地在他脑中响起,难道真是天意?
他调转马头,回到临时搭起的中军帐前。诸将已齐聚,人人脸色凝重。蓝玉的目光从他们脸上一一扫过:唐胜宗眉头紧锁,郭英眼神低垂,耿忠、孙恪等人则望向自己,等着决断。
帐内死寂。良久,蓝玉终于开口,声音沙哑,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决断:
“传令……后队变前队,全军……就此折返。”
短短几个字,却像抽干了他大半力气。骄傲如他,下达退兵令比忍受饥渴更痛苦。但他不能将这十五万大军带入绝境。若真找不到敌人,保存实力,或许还能向陛下请罪……
“大将军!”一个沉稳的声音打破了压抑的沉默。
众人望去,是一直未曾多言的定远侯王弼。他出列抱拳,须发上沾着沙尘,眼神却平静而坚定。
“讲。”蓝玉看着他。王弼擅使双刀,有“双刀王”之称,作战勇猛却不失沉稳。此刻他站出来,蓝玉预感到他要说的话分量不轻。
王弼环视帐中同僚,最后目光灼灼地盯住蓝玉,朗声道:“吾等提十余万众,深入漠北,无所得,遽班师,何以覆命?”
帐中落针可闻。这句话像一把锤子,敲在每个人心上。
王弼上前一步,声音愈发恳切:“大军一动,势必难止。此时若退,军心顷刻涣散,归途迢迢,若有伏兵或追兵,后果不堪设想!我等身受国恩,奉圣主威德,深入虏地至此,岂能因一时不见敌踪,便前功尽弃,徒劳师旅?”
他顿了顿,看着蓝玉阴晴不定的脸,压低声音,却字字清晰:“大将军,陛下‘肃清沙漠’之望,在此一举。此刻退兵,非但无功,恐……罪责难逃啊!”
蓝玉瞳孔骤缩。王弼的话,尤其是最后那句,戳中了他最深的恐惧与野心。退,可能身败名裂;进,或许还有一线生机,甚至是……不世之功!脑海中剧烈交战,陛下严厉的面容、太子期许的目光、还有自己封拜大将军时立下的誓言交织翻腾。
终于,蓝玉猛地一拳砸在简陋的木案上,震得水碗跳起。
“定远侯……所言极是!”他抬起头,眼中重新燃起光芒,“传本帅令:就地挖掘避风灶坑造饭,严禁烟火升空! 全军饱食,入夜后,人衔枚,马裹蹄,连夜向捕鱼儿海进发!”
“得令!”众将精神一振,齐声应诺。王弼深深看了蓝玉一眼,拱手退下。
当夜子时一到,庞大的军队悄无声息地融入更深的黑暗,向着捕鱼儿海方向蠕动。
四月十二,黎明前。
捕鱼儿海南岸的洼地中,明军如潮水般悄然漫至,随即伏低身形,与大地融为一体。长途跋涉和连夜急行军的极限压榨,让许多士卒几乎虚脱,但命令之下,无人敢发出一丝声响。
时间一点点流逝,东方天际隐隐透出一线灰白。就在焦虑即将再次吞噬人心时,几道黑影从东北方疾驰而来,是昨夜派出的最后一批精锐前哨!
“大将军!”为首的哨探扑到蓝玉跟前,激动得声音发颤,“找到了!东北约八十余里,湖畔高地,有大片营帐!巡哨稀疏,安静异常!”
蓝玉的心脏狂跳起来,血液瞬间冲向头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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