洛远河回到小城是六月十一日下午三点。
闻星玥在出站口等他。她穿了件简单的白色棉布连衣裙,头发松松地扎在脑后,站在夏日的阳光里,干净得像一株初开的茉莉。
他拉着行李箱走向她时,忽然想起第一次离家的那个夏天——也是这样的站台,她哭得眼睛通红,而现在,她站在那里,微笑着,眼睛里是沉静的等待。
“欢迎回家。”她说。
“嗯。”他把行李放在一边,伸手抱了抱她。很轻的拥抱,一触即分,但足够温暖。
方奶奶家准备了丰盛的晚餐。老人看着他,眼眶泛红:“瘦了,瘦了。”
“没有,奶奶,我还重了两斤。”
“胡说,明明瘦了。”老人坚持,不停地往他碗里夹菜,“在学校肯定没好好吃饭。”
盛爷爷难得开了瓶白酒,给他倒了一小杯:“陪爷爷喝点?”
“好。”
饭桌上聊的都是家常。闻星玥说起高考结束后的生活——买菜,下棋,陪奶奶出摊。洛远河说起北京的实验——成功了,数据很漂亮,导师说要带他去参加国际会议。
“什么时候走?”方奶奶问。
“月底。”洛远河说,“先去上海,然后飞德国。”
“多久?”
“半个月。”
闻星玥低头扒饭,没说话。洛远河在桌下轻轻碰了碰她的手,她抬头,对他笑了笑。
晚饭后,他该回自己家了。那个位于城东别墅区,大而冷清的家。
“我送你到路口。”闻星玥说。
“好。”
两人并肩走在夜色里。夏夜的风带着白日的余温,蝉鸣此起彼伏。
“明天……”闻星玥开口,“你什么安排?”
“上午去学校看老师,下午……”他顿了顿,“下午陪你,怎么样?”
“你不用在家陪……叔叔吗?”
“他忙。”洛远河的声音很淡,“而且,我们没什么好说的。”
闻星玥没再问。她见过洛远河的父亲几次——一个严肃、忙碌、西装永远笔挺的中年男人。她记得高一那年家长会,洛远河考了年级第一,那个男人只是在成绩单上签了个字,说“继续保持”,然后就接电话去了。
走到别墅区门口,洛远河停下:“就送到这儿吧。”
“嗯。”闻星玥从口袋里掏出个小盒子,“给你的。”
“什么?”
“生日礼物。”她有点不好意思,“三月十六日那天……忘了给你。”
其实没忘。那天她发了“生日快乐”,他回了“谢谢”,然后各自忙碌。但她一直记得要补一份礼物。
洛远河打开盒子,里面是一支钢笔。黑色的笔身,银色的笔夹,很简洁。
“你不是一直用那支旧的英雄吗?”她小声说,“该换换了。”
他拿出那支旧钢笔——初中时父亲送的,用了快七年,笔身已经磨得发亮。
“好。”他把新笔收好,“谢谢。”
两人在路灯下站了一会儿。他想说点什么,最终只是揉了揉她的头发:“回去吧,路上小心。”
“你也是。”
他看着她的背影消失在街角,然后转身,刷卡进了小区。
别墅区很安静,只有路灯和偶尔传来的犬吠。他家在最后一排,独栋,带个小花园。花园里的草坪刚修剪过,空气里有青草和泥土的混合气味。
他推开大门时,保姆王妈正在客厅拖地。看见他,惊喜道:“小河回来了?吃饭了吗?”
“吃过了,在方奶奶家。”
“那就好。”王妈放下拖把,“你爸在书房。今天回来得早,七点就到家了。”
洛远河有些意外。父亲通常十点以后才回家,有时甚至凌晨。
他提着行李上楼。二楼走廊尽头的书房门缝里透出灯光——父亲在家时通常不开书房的灯,他习惯在客厅看文件。而且,父亲从不抽烟,但此刻,空气里隐约有烟草的味道。
洛远河放下行李,走到书房门口。门没关严,留着一条缝。他看见父亲背对着门,坐在宽大的书桌后。书桌上没开台灯,只有电脑屏幕的光映亮半边侧脸。父亲手里夹着一支烟——他确实从不抽烟——深深地吸了一口,然后缓缓吐出烟雾,接着,是一声沉重到几乎听不见的叹息。
那叹息里有什么,洛远河说不清。疲惫?压力?还是……孤独?
他在门口站了足足一分钟,然后推门进去。
父亲猛地转头,看见他,脸上的表情从惊愕到慌乱,最后迅速恢复平静。他掐灭烟头——动作很生疏,显然不常做——站起身:“回来了怎么不说一声?”
“临时决定的。”洛远河说,“您……抽烟了?”
父亲看了眼烟灰缸,里面有三四个烟蒂:“偶尔。”
书房里很安静。父子俩隔着宽大的书桌对视,像两个陌生人。还是父亲先开口:“吃饭了吗?”
“吃了。”
“在学校怎么样?”
“还好。”
“实验呢?”
“成功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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