外婆的葬礼结束了。黄土掩埋了棺木,也仿佛将洛远河心底最后一丝外露的脆弱与温度一同封存。他重新回到了学校,穿着熨帖的校服,面容恢复了惯常的冷静,甚至比以往更加沉默,像一座覆着薄雪的孤峰,隔绝了所有试图探寻的视线。
周一清晨,他踩着预备铃踏入教室,目光习惯性地投向靠窗的那个位置——却意外地落空了。座位上空空如也,桌面上干干净净,只有阳光在那里投下一片寂寥的光斑。
闻星玥没来。
一丝极细微的诧异,像投入死水潭的石子,在他平静无波的心湖里漾开了一圈涟漪。他坐下,将书包塞进抽屉,动作依旧利落,但眼角的余光却不受控制地,一次次扫过身旁的空位。
一个几乎从不迟到、对学习认真到近乎执拗的人,怎么会缺席?是昨天在他外婆家待到太晚,着了凉?还是……遇到了别的什么事?各种猜测无声地在他脑中盘旋,带来一种连他自己都未曾明确察觉的焦躁。教室里同学们嘈杂的晨读和闲聊,此刻都成了模糊的背景音,他的注意力全被那个空荡荡的座位牵扯着。
他终于忍不住,伸出手指,轻轻点了点前座男生的后背。
前桌的男生正埋头苦读,被这么一点,吓得一个激灵,猛地回过头。一看是洛远河,那张平日里就有些怯懦的脸瞬间白了三分,嘴唇哆哆嗦嗦:“洛、洛同学……怎、怎么了?我……我没惹到你吧?”洛远河周身那股生人勿近的低气压,尤其是在他请假几天回来后变得更加明显,足以让这些半大的少年心生畏惧。
洛远河看着他这副如临大敌的模样,眉头几不可查地蹙了一下,随即松开。他尽量让自己的语气听起来平和一些,尽管依旧没什么温度:“不是。我想问问,我同桌怎么没来上学?”
“啊?哦!闻、闻同学啊……”前桌男生明显松了口气,拍着胸口,“她好像……好几天没来了吧?对,从上周三还是周四开始?听说是感冒了,挺严重的。”
感冒?洛远河的心稍稍落下,却又因“好几天”和“挺严重”这几个字重新揪紧。“好的,谢谢你。”他低声道,不再多言,重新将目光投向窗外,只是那眼神深处,多了几分不易察觉的担忧。
上午的课程过得有些沉闷。直到数学课,班主任郑砚辞抱着教案走进来,他没有立刻开始讲课,而是搓了搓手,神情带着惯有的关切和一丝提醒的郑重:
“同学们,最近天气变化大,禽流感也有点抬头的趋势,大家一定要做好个人防护啊!勤洗手,多通风,没事别往人多的地方扎堆。身体是革命的本钱嘛!比如说,我们班的闻星玥同学,就是因为感冒发烧,已经请假好几天了……”
“知道了,老师!”
“收到!”
下面的同学七嘴八舌地应和着,气氛短暂地活跃了一下,很快又沉浸在题海之中。唯有洛远河,握着笔的手指微微收紧。连班主任都特意提出来,看来她的感冒,确实不轻。
因为已经是周五,学校安排了校园活动,下午三点半就早早放学。铃声一响,学生们如同出笼的鸟儿,欢呼着涌出教室。洛远河却不像往常那样直接去图书馆或者训练室,他背起书包,逆着人流,径直走出了校门。
他按照记忆中闻星玥之前告诉他的地址,穿过繁华的街道,拐进了一条相对安静的老街。最终,他在一个看起来有些年头的居民小区前停下脚步。小区里的楼房都不高,墙面上爬着些枯萎的藤蔓,带着一种历经岁月的温润与安宁。他找到对应的单元楼,深吸了一口气,按响了门铃。
等待的片刻,竟有些漫长。他不由自主地设想她病中的模样,是憔悴,是苍白,还是……会不会不想见他?
门“咔哒”一声开了。一位头发花白、面容慈祥的老奶奶探出身来,她系着干净的围裙,手上似乎还沾着些许面粉,用带着好奇和温和的目光打量着门外这个身姿挺拔、面容俊朗却略显清冷的少年。
“小伙子,你找谁呀?”方奶奶的声音带着老人特有的柔软,“是不是找错地方了?”
洛远河连忙微微躬身,语气是难得的恭敬:“奶奶您好,请问,这儿是闻星玥的家吗?我是她同学。”
“哎呦,是找我们家囡囡的呀!”方奶奶的脸上立刻绽开了然又热情的笑容,侧身让开,“快请进,快请进!她是感冒了,在卧室里躺着呢,烧刚退下去一点,精神头还不大好。”
“奶奶,我……能进去看看她吗?”洛远河站在门口,有些迟疑地问,礼仪周到。
方奶奶看着他眼中那抹掩饰不住的关切,又想起闻星玥偶尔提及这位“同桌”时的神情,心里跟明镜似的。她笑眯眯地点头:“去吧去吧,就在里面那间屋。这孩子病了几天,闷得很,你来了正好陪她说说话,解解闷。”
洛远河道了谢,这才放轻脚步,穿过干净整洁的小小客厅,走向虚掩着门的卧室。他轻轻推开门,首先闻到一股淡淡的、混合着消毒水和草药皂的味道。房间不大,布置得简洁而温馨,窗口摆着那盆他们一起买回来的薄荷,长势正好。而闻星玥,就躺在那张铺着素色床单的小床上,身上盖着厚厚的被子,只露出一张小小的、缺乏血色的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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