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晨六点半,手机震动响起,不是闹钟,而是洛远河设置的、标注着“药1”的提醒事项。闻星玥从浅眠中醒来,没有赖床,伸手摸向床头柜。那里放着一个巴掌大的白色分格药盒,七个格子,分别装着早、中、晚及睡前需要服用的不同药片和胶囊,是洛远河每周日晚上会仔细分装好的。
就着床头保温杯里温度刚好的温水,她把早晨那格里的几颗药片服下。微苦的味道在舌根蔓延,她已经习惯。这被她戏称为“第四餐”——在早餐之前,必须完成的第一项功课。
洛远河通常在她吃药时就已经起床,在小小的厨房里准备真正的早餐。今天有他昨晚包好冻起来的鲜虾小馄饨,汤底是撇净了油的鸡汤,撒一点点紫菜和葱花。
“感觉怎么样?”他端着碗出来,目光习惯性地在她脸上逡巡,留意她的气色和眼神。
“挺好,睡得很稳。”闻星玥接过碗,小口吹着气。这不是敷衍,昨夜确实难得地没有因心悸或噩梦惊醒。或许是因为姑姑和奶奶的到来,或许是因为那枚圈住手指的承诺,心里某个一直悬空的地方,悄然落了地。
早饭后,洛远河需要赶回学校。他今天有重要的模拟法庭考核和体能补测。出门前,他像往常一样,检查了她的药盒、手机电量、以及那个挂在钥匙上的警报器。最后,他俯身在她额头轻轻一吻:“我下午回来。中午的饭在冰箱第二层,微波炉热三分钟就行。记得按时吃药,有任何不舒服,立刻按警报器或者打电话。”
“知道了,洛老师。”闻星玥笑着推他,“你快去吧,别迟到。”
门关上,屋子里安静下来。阳光透过窗帘缝隙,在木地板上投下明亮的光带。闻星玥慢慢收拾着碗筷,动作比常人慢半拍,不是刻意,而是身体自然选择的、最节省体力的节奏。洗碗时,她能感觉到心脏在胸腔里平稳地跳动,带着一点因活动而稍快的节律,但在药物控制下,规律而可控。
她走到阳台上,洛远河昨夜布置的串灯和装饰已经收了起来,但绿萝和小苍兰还在,在晨光里生机勃勃。她低头,看着左手无名指上那枚素圈戒指,内壁的刻痕贴着皮肤,带来一种微凉的、踏实的存在感。这不是一场梦。
上午,她按照自己调整过的课表,去上了一节《药理学》大课。坐在教室中后排,避开拥挤和可能产生的碰撞。她记笔记的速度依然很快,只是偶尔会停下笔,微微阖眼,让因专注而有些加速的心跳缓下来。旁边的同学偶尔投来关切的目光,她回以微笑,表示自己没事。
中午回到小屋,热了洛远河准备的午餐——清蒸鱼块和焯拌西兰花,搭配软米饭。吃完,准时服下中午的药。然后,她给奶奶打了个电话。奶奶和姑姑住在宾馆,正打算去附近的菜市场转转,说要买点土鸡给她炖汤。听着电话那头奶奶中气十足的声音和姑姑干练的安排,闻星玥心里暖洋洋的。
下午没课,她本来打算看文献,但一阵倦意袭来。她听从身体的信号,没有硬撑,躺回床上睡了一个小时。醒来时,精神好了许多。
她坐到书桌前,摊开笔记本。不是医学笔记,而是一个新的、素色的本子。她在扉页写下:“与‘房颤先生’和‘心衰女士’的共存日记(非医学版)”。这是心理医生建议的方式,用稍微疏离、甚至带点幽默的拟人化,来记录和管理疾病带来的感受,避免自我认同被病痛完全吞噬。
今天,她写道:
“6月15日,晴。
‘房颤先生’今天比较安静,只在我快步走时小声嘀咕了几句。‘心衰女士’似乎也满意目前低盐低脂的伙食,没有发出喘息抗议。
按时吃了‘第四餐’(早、午)。洛老师的手艺越发精进,鱼蒸得恰到好处。
奶奶和姑姑来了,像两棵移动的、会唠叨的参天大树,突然把阳光和安全感都带来了。
手指上多了一个圈。有点不习惯,但总忍不住去看。它好像在说:嘿,别怕,你不是一个人在面对那两个难缠的‘房客’。
下午睡了一觉,梦见中学操场,跑800米,竟然没觉得累。醒来笑了,是美梦。
目标:明天尝试散步到小区门口的花店,买一束新的小苍兰。”
合上日记本,她感觉内心轻盈了一些。疾病依然是沉重的,但似乎不再是一个要吞噬她的黑洞,而是一个需要被管理、被共处的“麻烦邻居”。视角的微小转变,带来了巨大的心理空间。
与此同时,几十公里外的警校训练基地,洛远河正经历着另一种节奏的生活。
模拟法庭上,他作为辩护人,唇枪舌剑,逻辑缜密,引用的法条和判例如数家珍。他的表现赢得了教官的点头赞许。只有坐在他旁边的队友张猛注意到,在对方陈述时,洛远河曾有那么几秒钟,目光瞥向了放在桌下、调成静音的手机屏幕——上面是家里客厅摄像头的实时画面(经闻星玥同意安装的,只为安心),显示着她正坐在书桌前写字,一切如常。只一眼,他便收回目光,重新投入辩论,眼神更加锐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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