临州秦府,近日气氛压抑得如同暴雨前的天空。
祠堂家法的余威尚未散尽,那日秦父盛怒之下的鞭笞,是真真下了狠手。三位在临州城向来横着走的少爷,此番结结实实挨了一顿好打,此刻都只能面色惨白地趴在各自院中的床榻上,动弹不得。
秦父的怒火,并非全然源于儿子们对刚归家女儿的苛责,更是因为这场闹剧被外人目睹,使得秦家“兄不友、苛待骨肉”的名声如同长了翅膀,在临州城传得沸沸扬扬。“秦家三位郎,瞎了眼,挖眼下跪把亲妹压”的童谣尚未平息,“秦家少爷们因苛责亲妹被秦老爷动用家法”的消息又不胫而走。秦家累世的清誉,因这接连的风波,受到了实实在在的影响。
三位少爷初始还试图挽回名声,奈何伤势沉重,趴在床上连门都出不去,更遑论辩解,只能眼睁睁看着自己的名声一落千丈,昔日引以为傲的“临州三杰”之称,如今听起来更像是一种讽刺。
而比他们更“凄惨”的,是秦弄玉。
这大半年里,除了那些实在推拒不掉的宴会,秦弄玉几乎足不出户。她将自己困在“弄玉小筑”中,每日对着窗外的春花秋月,神色郁郁,眉宇间笼罩着一层化不开的轻愁。她消瘦了不少,原本就纤细的身姿,如今更显单薄,仿佛一阵风就能吹倒。
她每次赴宴归来,脸色似乎就更苍白一分,精神也更萎靡一分。这些情况,自然有忠心的小厮丫鬟,一五一十地汇报给三位趴在床上养伤的少爷。
秦破军、秦执璧、秦揽星听着下人的回禀,脑海中浮现的是弄玉妹妹强颜欢笑、归来后却虚弱不堪的模样,心如同被针扎一般疼。他们自幼捧在掌心呵护的妹妹,何曾受过这样的委屈?三人不顾自身伤势未愈,连忙搜罗各种奇珍异宝,绫罗绸缎,如同流水般送入弄玉小筑,只盼能博她一笑,驱散她眉间的忧郁。
这一日,兄弟三人的伤势稍有好转,能勉强下地走动,便迫不及待地聚到了秦弄玉的院子里。
秦弄玉正倚在窗边的软榻上,阳光透过窗棂,照在她苍白得近乎透明的脸上,眼下有着淡淡的青影,她望着窗外,眼神空洞,仿佛失去了所有生机。秦揽星脾气最爆,一见妹妹这仿佛下一刻就要香消玉殒的模样,心疼得如同刀绞,压低了声音,恶毒地咒骂起来:
“都怪秦怀瑜那个害人精!不过就是跟她开了个无伤大雅的玩笑,她倒好,得理不饶人!害得弄玉名声大损,受了这天大的委屈!她好好的在乡下待着不好吗?一回来就搅风搅雨,害得我们一年内被家法了两次!真是个扫把星!”他越说越气,一拳砸在旁边的茶几上,震得茶盏叮当响,“老子看走了眼!什么亲妹妹,分明是讨债鬼!秦怀瑜,你最好祈祷别落在我手里,否则老子打断你的腿,让你再逞口舌之快!”
大哥秦破军面色阴沉,他没有像三弟那样暴跳如雷,但眸色却阴沉得像淬了毒,声音冰冷:“秦怀瑜……你好手段!”他几乎是咬着牙说出这个名字,“为了博一个‘清白无辜’的名声,不惜拿自家兄长开刀?既选择做了这把刀,就别怪我日后做那砧板!总有一日,我会让你连本带利还回来!”
二哥秦执璧心思更为缜密阴狠,他冷笑一声,抚摸着身上犹在作痛的伤处,语气森然:“一个乡野回来的野丫头,也配让本公子挨这顿杖?呵,既毁我名声,那就别怪我毁你余生!等着,我让你连出嫁都无人敢娶!”他转向秦破军,阴恻恻地补充道,“大哥,她不是能言善辩吗?那就让她辩个够!明日我就让人去外面放风声——就说‘秦二小姐为争宠,设计兄长受刑’,看外界怎么嚼她的舌根!”
兄弟三人越想越恨,新仇旧恨交织在一起,在胸中翻腾:
——若不是秦怀瑜当众咄咄逼人,他们何至于被父亲按头受此奇耻大辱?
——若不是她舌灿莲花,颠倒黑白,此刻趴在祠堂里受辱的,本该是那个忘恩负义、心思深沉的野丫头!
身上的疼痛与内心的羞耻,化作了最恶毒的诅咒,在心底的夜色里疯狂滋长。“今日之辱,我们来日百倍奉还!你以为回了秦家就能高枕无忧?等着,这府里终究有人能收拾你!”
就在这时,内室的珠帘被轻轻掀开。
秦弄玉走了出来。她显然听到了哥哥们的话,泪珠如同断了线的珍珠,扑簌簌地往下落。她提着裙摆,脚步踉跄地扑到近前,素手死死攥住了大哥秦破军的衣袖,指尖还恰到好处地微微发抖,声音带着哭腔,破碎不堪:
“大哥……都是玉儿不好,是玉儿害了你们!要是……要是玉儿那天能早点拦着,你们也不会被姐姐她……”她说到一半,仿佛惊觉失言,慌忙咬住下唇,像是害怕泄露了什么不该说的秘密,立刻改口,语气更加惶恐,“不,不怪姐姐,是玉儿不好,是玉儿不该害怕……”
她又转向二哥秦执璧,低头垂泪,温热的泪珠啪嗒啪嗒落在二哥的手背上,声音又轻又软,却句句都带着不易察觉的钩子:“二哥,你罚也罚了,打也打了,就别再怪姐姐了,好吗?她……她毕竟在外头受了十四年的苦,性子急些,说话直些,也是常情……”
这章没有结束,请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