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铁山,这个从历史的尘埃与风雪中突兀闯出的士兵,像一头受伤却不肯倒下的孤狼,站在书房中央。他的右手下意识地按在腰间,那里空空如也,显然他习惯佩戴的武器并不在身边,但这个动作本身,已将他内心的警惕与决绝表露无遗。他身上散发出的寒气与淡淡的血腥味,混合着旧军装上的尘土气息,弥漫在原本只有书卷和咖啡味道的书房里,形成一种极其怪诞而紧张的氛围。
陈砚被那充满敌意和杀气的眼神盯得头皮发麻,心脏几乎要跳出嗓子眼。他立刻举起双手,示意自己没有武器,也没有恶意,同时慢慢向后退了一步,脊背抵到了冰冷的书架。
“别激动!兄弟,冷静!我不是鬼子!我不是敌人!”陈砚的声音因为紧张而有些变调,但语速极快,试图在对方可能暴起发难前传递出最关键的信息,“这里是2025年!鬼子早就被打跑了!抗战胜利了!已经胜利很多年了!”
“2025年?”王铁山眉头紧锁,脸上的怀疑之色更浓,他显然无法理解这个数字代表的意义。他下意识地往前逼近一步,似乎想看清这个穿着怪异、满口胡言的人。动作间,他左臂受伤的绷带蹭到了书桌坚硬的桌角,一阵剧痛让他闷哼一声,眉头死死拧在一起,额角瞬间渗出了冷汗。但他身体的姿态没有丝毫放松,眼神依旧锐利如刀,死死锁定陈砚,“你骗我!我昨天……我昨天还在沈阳外围,跟弟兄们一起拆铁轨打鬼子!什么2025年?胡说八道!”
他的声音嘶哑,带着战场上带来的硝烟味和一种被愚弄的愤怒。
陈砚见他不信,心急如焚,目光飞快地扫视,寻找着能证明自己话语的证据。他猛地抬起手,指向墙壁上挂着一本印刷精美的日历:“你看!你看那个!2025年9月!那是日历,记录日期用的,它不会骗人!”
王铁山顺着他的手指,狐疑地瞥向墙上。那上面清晰的数字、现代化的设计和陌生的图案,与他认知中的任何东西都截然不同,这让他眼中闪过一丝茫然,但警惕并未消除。
陈砚见状,立刻又抓起桌上的手机。屏幕亮起,解锁,他手指飞快地滑动,迅速调出了之前查阅的关于“九一八事变”和抗战历史的资料页面,将屏幕转向王铁山。
“你看这个!1931年9月18日,九一八事变,日本发动侵略!我们打了十四年抗战!你看这里写的:1945年8月15日,日本宣布无条件投降!9月2日,正式签署投降书!战争结束了!现在是和平年代!”陈砚几乎是喊着说出这些话,他将手机屏幕上那张着名的“密苏里号战舰上日本投降签字仪式”的历史照片,放大,尽可能清晰地展示给王铁山。
王铁山的目光,猛地定格在手机屏幕上。
那张黑白照片,那些穿着不同军装、神色肃穆的人群,尤其是照片中央那象征着屈辱与终结的签字场景……像一道巨大的闪电,劈入了他被战火和风雪充斥的脑海。
他身体猛地一晃,如同被无形的重锤击中,踉跄了一下,差点直接摔倒在地。脸上那凶狠警惕的表情瞬间碎裂,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极度的茫然、震惊,以及一种仿佛信仰崩塌般的虚幻感。他死死地盯着那张照片,嘴唇无声地翕动着,想说什么,却发不出任何声音。
陈砚见他状态不对,下意识想上前扶他一把:“你没事吧?”
“别碰我!”王铁山如同触电般,猛地挥开陈砚伸过来的手,虽然虚弱,但那力道依旧带着军人的刚硬。他抬起头,眼神重新聚焦,里面混杂着血丝、混乱和一丝残存的凶狠,声音嘶哑得如同破锣,“你……你要是敢骗我……我饶不了你!”
就在这时,陈砚才更清晰地看到他的状况。王铁山军裤的膝盖处,确实有一个破洞,露出的膝盖皮肤不仅肮脏,更是冻得呈现出一种不健康的青紫色。他说话时,忍不住咳嗽了几声,那咳嗽声干涩而无力。而他干裂起皮的嘴唇,因为刚才激动的低吼而裂开,正渗出一缕殷红的血丝,挂在苍白的唇边,格外刺眼。
这一切的细节,都指向一个事实——这个从1931年风雪中穿越而来的士兵,正处于极度的疲惫、饥渴和伤痛之中。他像一根绷得太紧、即将断裂的弓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