黄老头将那食盒放在门边一个摇摇晃晃的矮几上,食盒与几面碰撞发出“笃”的一声轻响。他也没多说什么,甚至没等陆承渊回应,便像来时一样,佝偻着背,脚步蹒跚地慢吞吞退了出去,那扇破门在他身后“吱呀”一声重新合拢,隔绝了外面走廊可能存在的视线,也仿佛将所有的喧嚣(虽然只有雨声)都关在了门外。
档案房里再次恢复了死寂,只剩下越来越大的雨点砸在屋顶瓦片和窗棂上的哗啦声,以及灯芯燃烧时偶尔爆开的细微噼啪声。
陆承渊缓缓松开紧握刀柄的手,指尖因用力而有些发白。他走到矮几前,打开食盒。里面是两个还算松软、带着些许余温的粗面馒头,一碟黑乎乎的、咸得发苦的老咸菜,还有一大碗清澈见底、只能看到几根零星菜叶的所谓青菜汤。他确实饿得前胸贴后背,也顾不上什么味道,就站在矮几旁,狼吞虎咽地将这些简陋的食物一扫而空。冰凉的汤水顺着喉咙滑下,带来一阵寒意,但胃里总算有了点实实在在的东西,驱散了部分因饥寒而产生的虚弱感。
吃完这顿不知是晚饭还是夜宵的饭食,他没有立刻回到那张被卷宗淹没的条案前,而是信步走到窗边,透过那层模糊的窗纸,看着外面被密集雨幕彻底笼罩的、黑沉如同巨兽匍匐的镇抚司衙门轮廓。雨点疯狂地敲打着一切,发出单调而压抑的合鸣,仿佛永无止境。远处,那片代表着诏狱的区域,更是被浓得化不开的黑暗彻底吞没,连轮廓都模糊了,只能感受到一种令人心悸的、无声的压抑,像一头蛰伏在深渊底部、随时可能择人而噬的凶物。
他不禁又想起了那个名叫杨烈的囚犯,那即使在重重封印压制下,依旧如同暗夜熔金般难以忽视的气运,以及那双平静得近乎诡异、仿佛看透世事浮沉的眼睛。这个人,就像他此刻身处的这档案房一样,充满了谜团和未知的危险。
回到条案前,他小心翼翼地将那份关于黑石郡矿工失踪的卷宗单独拿出,放在手边。然后又从那一摞被筛选出的“可疑”卷宗里,翻找出另外几份也曾含糊提及“黑色石头”、“诡异花纹”、“矿物”等字眼的,将它们放在一起比较。线索似乎正隐隐约约地指向了某种与血莲教密切相关的特定物品,或者与这种物品产出的特定地点。
他尝试将这些零碎、模糊的信息在脑中拼接、推演,眉头紧锁。血莲教如此煞费苦心,甚至不惜暴露风险,去寻找这种看似不起眼的黑色石头,究竟是为了什么?是用来辅助某种邪恶的修炼?还是作为布置那种大型血莲阵法的关键材料?亦或是……有着其他更为骇人听闻的用途?
思索间,他下意识地,几乎成了习惯性地,开始按照《融兵炼体》残篇中记载的、那最为基础也是唯一勉强掌握的一道符文轨迹,缓缓调动体内气血,在指尖方寸之地微微流转、模拟勾勒。这动作不仅能帮助他集中纷乱的精神,更能让他不断加深对那玄奥符文的理解,感受其中蕴含的“重”与“固”的意境。
然而,或许是因为今日长时间耗费心神翻阅卷宗,精神已然疲惫;或许是这阴冷潮湿的雨夜让人心神不宁,难以专注。气血在流转至右臂内侧一处极为细微、平时几乎忽略不计的旁支经脉时,竟突然产生了一丝极其轻微却足以致命的凝滞!随即,那缕气血像是瞬间脱缰的野马,猛地岔动了一下,脱离了他意念的掌控!
虽然只是极细微的偏差,但陆承渊瞬间脸色“唰”地一下变得惨白!《融兵炼体》的法门走得是极致强化肉身的霸道路子,对气血控制的精密度要求极高,稍有差池,后果不堪设想!轻则经脉受损,留下暗伤,影响日后修行;重则气血逆冲,损伤脏腑,甚至当场爆体而亡!
他心中大骇,急忙收敛全部心神,试图强行稳住、导引那缕叛逃的气血回归正轨。但那股岔动的力量虽小,却异常刁钻顽固,如同在平静的湖面投下一颗石子,激起的涟漪瞬间扰乱了原本平顺循环的气血,整条右臂的气血都开始变得紊乱、鼓胀起来,传来一阵阵越来越清晰的、如同无数细针攒刺般的尖锐痛感!手臂皮肤下的青筋都微微凸起,颜色变得深紫!
糟了!这下麻烦大了!冷汗瞬间浸湿了他的后背,额头上也渗出细密的汗珠。他感觉自己像是在悬崖边勒马,而那匹马正在疯狂地试图将他拖下深渊!
就在他咬紧牙关,将所有意志力都用来对抗手臂内暴走的气血,却感觉如同螳臂当车、收效甚微,绝望感开始蔓延的千钧一发之际——
一个低沉而略带沙哑,仿佛很久没有正常与人交谈过的声音,清晰地、毫无阻碍地穿透了厚重的墙壁、哗哗的雨声以及他自己粗重的喘息,如同鬼魅般直接钻入了他的耳膜深处:
“意守膻中,如磐石镇海;气沉涌泉,似水银泻地。散之於四肢百骸,如雾如雨,强压则堤溃,疏引则自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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