星辰入怀花千树 第143章 磨难归来心意隔2

新坟卧在山坳向阳处，年后的黄土裹着残雪的潮气，泛着冷硬的浅褐色。坟头几丛刚冒芽的草茎顶着嫩黄尖儿，被料峭春风刮得贴在土坡上，连带着碑前未燃尽的纸钱灰，打着旋儿落在梨溶月鞋边。

那方青石碑是裴文筠特意让人打的，边角打磨得规整，碑面刻着的“李池之墓”四个字，笔锋沉实——是裴文筠亲笔写的，他特意选的好石料，却没敢刻太繁复的纹饰，只在碑脚浅浅凿了圈云纹。

梨溶月盯着碑上的字，喉间发紧。方才被裴文筠扶着还能站稳的身子，此刻突然软了下去，她伸手抚上碑面，指尖触到刻痕里未扫净的石屑，眼泪“啪”地砸在“池”字的竖钩上。

“对不起……都怪我，害了你……”想起她与李池相处点点滴滴，她声音抖得不成调。风裹着寒意钻进衣领，她猛地捂住脸蹲下，哭声混着呜咽从指缝漏出来，连带着肩头的震颤，都裹着初春料峭的冷意。

裴文筠立在几步外的土坡上，青衫被春风吹得贴在脊背，指尖无意识蜷了蜷。他望着梨溶月蹲在碑前的背影，那抹素白身影抖得厉害，像株被寒风摧折的柳芽，他喉间发堵，却没挪步。

方才看见她面容悲痛，指尖轻抚这方石碑，从哽咽到放声痛哭，她连个回望都没有，看着她抚碑时指尖的颤抖，这些情绪，是为李池，而李池为保护她而死，以命换命的忠诚，值得她为他悲痛，可是他又在难受什么呢？

风卷着纸钱灰掠过他鞋面，裴文筠忽然觉得胸口发闷，像被初春的寒气堵着，酸意混着涩味漫上来。他明明该心疼她，却不合时宜地盼着她回头看他一眼，哪怕只是借个肩膀。

自从梨溶月醒来后，从云州到宁州的这一路，她精神萎靡，对待他的关怀也是极为冷淡，他只当是她悲伤过度，可是看着心爱的女子为另一个人独自悲痛，他不免难受，甚至后悔当时不应该把她交给李池，他当时考虑到自己使君身份，会是杀手的目标，把她交给李池，让他贴身保护，可没想到如今李池护主身死，看她悲痛欲绝，自己也心如刀割。

他陪着她，在老宅里住了一夜，第二日就收到京城来信，新皇要他回京，他想着休假有些时日了，是该回程了。

匆匆拜祭完祖先，临行时，他交代宝生安排好老家事宜，又见了李叔，想着当初是他求自己帮他把儿子调回老家里的，盼着近一点，可惜，他丁忧未竟，李池也被他派遣忙碌，年迈的老人并未享受到天伦之乐，人生最大的遗憾，莫过于白发人送黑发人。

“李叔，对不住。”裴文筠对着老管家深深的鞠了一躬，但被李叔拦住，“少爷啊，人各有命，李池忠心护主，死得其所啊。”

面对这样的老人，裴文筠不知道要怎么说才能宽慰他，他知道说什么都不及人还活着。

“少爷，你身处庙堂，也还是刀光剑影，一定要保护好自己。”老人还在考虑着他的安危。

裴文筠把老家交给了宝生，交代田地桑蚕农事，让他减免一些困难农户的租银，开放学堂让适龄孩童上学，招募教书先生，增添课室等，宝生都一一记下了。

第二日一早，裴文筠又带着梨溶月离开了。马车里的梨溶月无力的向后靠着，裴文筠看着她，眼里写满疼痛，可是梨溶月却闭上了眼睛。

马车轱辘碾过京城青石板路，发出沉闷的颠簸声。梨溶月裹紧了身上的厚裘，仍觉寒气从骨缝里钻出来，额间冷汗浸湿了鬓发，眼前的车帘晃得她阵阵发晕。

“再撑会儿，马上就到家了。”裴文筠声音里带着不易察觉的急意，伸手探她额头，指尖触到一片滚烫，眉头瞬间拧成结。他将人打横抱起，大步流星踏下车，青灰色的院墙在身后迅速退去。

屋内炭火噼啪作响，大夫诊脉时脸色凝重：“姑娘本就体虚，长途奔波又染了风寒，需得卧床静养，切不可再劳心费力。”裴文筠立在一旁，目光紧锁着榻上气息微弱的人，沉声应下，亲自去药房抓药，又守在炉边看着药汁慢慢熬煮，药香袅袅中，他指尖无意识摩挲着药碗边缘，满是后怕。

傍晚时分，羽衣提着食盒推门而入，刚要笑着开口，看见榻上苍白的梨溶月，脸上的笑意瞬间僵住，食盒“哐当”落在地上。“姑娘！羽衣只知道你回来了，可你怎么病成这样？”她扑到床边，眼眶瞬间红了，伸手想去碰梨溶月的脸，又怕惊扰了她，手指悬在半空微微发颤。

裴文筠捡起地上的食盒，声音轻了些：“路上受了寒，刚服过药睡下了。你来得正好，往后照顾她的事，就多劳烦你。”

“裴大人放心，羽衣会竭尽全力照顾姑娘的。”羽衣用力点头，小心翼翼掖了掖被角，望着梨溶月蹙起的眉尖，心里又疼又急，默默在心里盘算着明日要炖些温补的汤羹来。

晨雾尚未散尽，鎏金铜兽首香炉里升起的檀香在御书房内蜿蜒。裴文筠身着墨色织金蟒纹朝服，玉带束腰，身姿挺拔如松，玄色靴底踏过光洁的金砖，每一步都沉稳有力。他刚踏入殿门，便见龙椅上的李珩抬眸看来，明黄色龙袍上绣着的五爪金龙在晨光下熠熠生辉，衬得年轻帝王面容愈发俊朗，眉宇间却带着几分上位者的威严。

“裴卿一路辛苦，快平身。”李珩声音清朗，指尖轻轻叩击御案，案上摊着的正是裴文筠从勒国带回的盟约文书。待裴文筠躬身行礼后，李珩笑着起身，亲自走下丹陛，拍了拍他的肩：“勒国使臣在殿上那般嚣张，卿却能凭三寸不烂之舌定下周详盟约，让大虞边境安稳无虞，这份功绩，朕记在心里。”

裴文筠垂眸拱手：“陛下谬赞，臣只是尽忠职守，不敢居功。”他鬓角沾着些许晨霜，眼底还带着彻夜照顾梨溶月的疲惫，却依旧神色恭谨，不见半分懈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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