宫灯的光透过窗纸,在梨溶月手边的书页上投下细碎的暖斑。她捏着书卷的指尖轻轻蜷了蜷,目光落在窗外——廊下的积雪已被清扫干净,只余下红梅枝桠上零星的雪粒,在风里偶尔落下一两颗,她寻思着裴文筠先前说的还要几日就能回华州了到底是几日。
“又在发呆?”裴文筠的声音从身后传来,带着刚沏好的热茶的暖意。他将青瓷茶盏递到她手边,指腹不经意擦过她的手背,见她指尖微凉,又顺手将暖炉塞进她怀里,“手怎么还是这么冰?炭盆我让小厮添过了,还觉得冷?”
梨溶月摇摇头,接过茶盏抿了一口,温热的茶汤顺着喉咙滑下,才驱散了些许凉意。她抬眼看向裴文筠,他今日未穿朝服,只着一身月白锦袍,发间束着根简单的玉簪,少了几分朝堂上的锐利,多了些寻常世家公子的温润。可这温润里,却藏着让她疑惑的反常——接连两日,他竟半步未踏出这处院落,连往日里需他亲批的文书,都让副使送到房里来,仿佛先前那激烈紧张的谈判,早已尘埃落定。
“你今日……不用去会文馆见勒国人吗?”她的指尖无意识地摩挲着暖炉的锦套,“昨日副使来送文书时,神色好像有些急,是不是谈判还有什么没定的?”
裴文筠坐在她身边的软榻上,伸手揉了揉她的发顶,眼底闪过一丝淡淡的笑意,“放心,都安排好了。你不用管这些,好好休息,我们很快就能离开九林城了。”他拿起她手边的书卷,“方才看到哪一页了?我接着读给你听?”
这般安静的时光没持续多久,院外便传来急促的脚步声,紧接着是副使略显急切的声音:“大人,属下有要事禀报!”
裴文筠的神色微顿,起身时顺手替梨溶月拢了拢披风,轻声道:“你在屋里等着,我去去就回。”说罢便转身往外走,刚掀开门帘,又回头看了她一眼,像是怕她消失一般。梨溶月依旧坐在那里,对他笑着。
梨溶月坐在屋里,隐约能听到外间的对话声,却辨不清具体内容。只听副使的声音时而急切,时而压低,裴文筠的回应则始终沉稳,偶尔夹杂着几句吩咐。约莫半盏茶的功夫,副使的脚步声渐渐远去,可没等裴文筠进屋,又一阵沉重的脚步声传来,这次的步伐比副使更急,还带着几分武将特有的利落——是秦将军。
外间的谈话声比刚才更低,秦将军的声音里带着几分凝重,偶尔能听到“护送”“路线”“无鬼山”之类的字眼。看来,真的很快就能回大虞了。
“怎么了?能顺利回去吗?”她起身想去拉他的手,却被他先一步揽进怀里。裴文筠的胸膛依旧滚烫,只是这次,她似乎能感受到他心跳里藏着的一丝轻松。
“没事,一切正常。”他轻轻拍着她的背,声音比往日更柔,“尘埃落定了。明日上午,我代表大虞去与勒国签订边界补充协议,你收拾好随身物品,等我回来,我们就离开九林城。”
“真的?”梨溶月猛地抬头,眼底瞬间亮了起来,心头隐隐的担忧一扫而空,连声音都带着几分雀跃,“那是不是说,边界的争议彻底谈妥了?两国不用再兵刃相见,百姓也不用遭罪了?”
裴文筠看着她眼里的光,像盛了满院的星光,心里软得一塌糊涂。他伸手捏了捏她泛红的脸颊,笑着点头,却没提秦将军方才所言的“沿途暗哨”,他不忍让这刚亮起的笑意,被一丝一毫的忧虑冲淡。
“嗯,都妥了。”他轻声应着,替她理了理耳边的碎发,“你先歇着,我去交代李池几句。”
出了内屋,裴文筠脸上的笑意瞬间淡去,取而代之的是几分凝重。李池早已候在廊下,见他出来,忙躬身行礼:“少爷。”
“刚秦将军来报,九林城至无鬼山这段路,由勒国派送伴使护送,无鬼山至云州卫,则由赵将军带人来接。”裴文筠的声音压得极低,目光扫过庭院里的阴影处,“秦将军的安保手段,我本该放心。但……”他顿了顿,语气里多了几分不容置疑的郑重,“万一有任何意外,你什么都不用管,第一要务,是保护好梨姑娘。哪怕我这边出了状况,你也必须带着她安全抵达云州卫,明白吗?”
“属下明白!”李池的声音铿锵有力,抬手抱拳,“属下便是拼了性命,也绝不会让梨姑娘受半分伤害!”
裴文筠点点头,目光重新落向内屋的方向。窗纸上,梨溶月的身影正低头收拾着衣物,偶尔抬手拂过发间,动作轻快。他轻轻叹了口气,眼底的凝重渐渐被温柔取代,他心中想的倒长远,心也飞回了大虞,等回到京城恐怕就要开春了,那时他的丁忧就满二十七个月了,他可以拿着太后的懿旨,心无旁骛的正式的求娶她了。
翌日上午,风雪停歇,久违的阳光照耀在雪地上,散发出金色璀璨的光芒,昌宁十五年,裴文筠代表大虞与勒国丞相巴图在勒国中京九林城正式签订了两国边境的补充协议,以天启三年的边议为基础,重新巩固了大虞的北漠边境,勒国企图强占的几处地界均被一一驳回,在裴文筠的运筹帷幄之下,勒国虽有不甘,但是也不敢轻举妄动,反而客客气气的把大虞使团一路送回边境无鬼山。
然而,裴文筠不知,自谈判使团离京没多久,大虞京城的皇宫里发生了巨大的变化,昌宁帝病逝,且由于昌宁帝偏宠万贵妃,这位算不得明君的皇帝却算是个痴情种,活着时候答应苏太后,不让商贾后代万贵妃做皇后,但是死后却留下遗诏直接封万贵妃为太后,用这种方式对爱的人做最后的保护。然而这让本就被掣肘的新帝更加撑不起大虞的朝堂,不过,漠北传来裴文筠谈判凯旋而归的消息后,总算是让这位陈郁的新帝舒展了下眉目。
两日后,大虞使团又回到了两国边境线上了。风卷着雪沫子往人衣领里钻,无鬼山的岩壁覆着厚雪,在天光下泛着冷白。黑风口就在前方,狭窄的山口处积雪被狂风刮得漫天飞,像道混沌的屏障,过了那道屏障,隐约能望见大虞云州卫的烽燧轮廓。
勒国礼部侍郎巴雅尔勒住马,皮帽檐上的雪粒簌簌往下掉,他对着裴文筠拱了拱手,语气带着几分程式化的热络:“裴使君,黑风口一过便是大虞地界,老夫就送到这里了。”
裴文筠勒紧缰绳,月白锦袍外罩着的墨色披风被风掀起一角,他颔首回礼,声音沉稳如岩:“巴雅尔大人亲送至此,我等感念这份情谊。此次边议落定,两国疆界清明,往后边州百姓能少些兵戈之扰,皆是大人与贵国的成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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