裴文筠捉住她的手,指尖蹭过她腕间的暖玉——那玉还是夏天他在勘测西北时寻的,据说能驱寒。“怎么不能想?”他凑得极近,声音压得像耳语,呵出的白气落在她鬓角,“你可是我心中最重要的‘要务’。等回京过年,我丁忧的日子就满了。再说,太后早给了懿旨,若不是等某人亲口应我,我哪还用独守空房?”
“呸!谁让你独守空房了?”梨溶月脸一红,伸手去打他胳膊,双手却被他捉住,放在面前给她吹气捂手,她的指腹却碰着他温热的唇,“我何曾离过你左右?不说在京城,就是这北上的一路上,我都和你睡在一起好几晚的。”
裴文筠听到了她的话,失声笑着,赶紧抽手捂住她的嘴,指节蹭得她脸颊发痒:“小声些!这外面人来人往的,叫别人听见,还以为咱们……”他故意拖长了音,眼尾的笑意藏不住,“你的‘睡在一起’,和旁人想的‘睡在一起’,可不是一回事。”
梨溶月耳根都红透了,狠狠瞪他一眼,转身把自己的红绳系在他那根旁边,还特意用根枯树枝挡了挡。红绳在风里晃了晃,正好和裴文筠的那根缠在一处。
“写的什么?也让我瞧瞧。”裴文筠伸手想去掀树枝,被她一把推开。
“就不叫你看!”梨溶月护着树枝,像护着什么稀世珍宝,“等谈判成了,回京路上再告诉你。”
“好好好,不看就不看。”裴文筠笑着认输,替她拍掉肩头的雪屑,“再站会儿,脚该冻麻了。”他牵起她的手往回走,指尖把她的手裹得严严实实。
巷口的羊角灯还亮着,灯光透过枝桠洒下来,把两人的影子叠在雪地上,像幅晕开的水墨画。墙内的红带子还在风里飘,有的写着“愿牛羊满圈”,有的画着歪歪扭扭的小人,裴文筠和梨溶月的那两根红绳,在满树的祈愿里轻轻晃着,把月光都染得更暖了。
避开闹市,往回走时,二人相互依偎走在九林城的长街上,梨溶月忽然踮脚,往裴文筠鬓边别了片刚从墙根捡的柏叶——叶子上还沾着雪,凉得他缩了缩脖子。“方才写心愿时,你那模样,倒像个偷糖吃的小郎君。”
裴文筠失笑,摘了柏叶塞她手里,指尖碰着她冻得发红的指腹:“那你就是帮腔的小娘子。”
角门“吱呀”开了道缝,他回头望了眼寺墙的方向,满树的红带子在夜色里闪啊闪,像撒在天上的星星。
窗纸上映着疏疏落落的日光,副使张大人掀帘进了正屋,见裴文筠正对着案上的舆图出神,忙拱手道:裴大人,昨夜与勒国侍郎的酒局,属下细细琢磨了半宿。
裴文筠抬眼,指尖仍点在黑风口的位置:勒国人席间言语,可有端倪?
依属下看,勒国是真心想和谈的。张大人落座时袍角带起一阵寒气,那侍郎句句不离黑风口的屯田、沙枣林,话里话外都在说那片地是他们的根基。可偏又提什么雪落归处,既想稳住疆界,又怕我们不认,这心思急得都快从话里冒出来了。他顿了顿,眉头微蹙,只是他们想和谈,却也想占着便宜。那盐渍野葱、沙粒、盐池,句句都在往黑风口本是勒地上引,怕不是想在划界时多要几分地。
裴文筠拿起茶盏,热气氤氲了他的眉眼:他们想称心如意,怕是难了。
属下倒有些担心。张大人往前倾了倾身,若是和谈不成,勒国会不会狗急跳墙?毕竟黑风口对他们来说,牵连诸多物产,怕是不肯轻易松口。
张大人多虑了。裴文筠放下茶盏,指腹轻轻叩了叩舆图上的北漠边州,自古想谈出平等,就得有制衡的本事。你看这北漠的边军,驻军刚换了冬衣,粮草也备足了三月。勒国礼部库房里的屯田册子再厚,也抵不过咱们边州的刀枪。
他拿起案上的玉柄匕首,在舆图边缘轻轻一划:就像两个剑客对垒,刀鞘里的剑可以不出,但手里不能没有剑。勒国人精明得很,不会不懂这个理。
张大人望着舆图上北漠边州的标记,先前的忧色渐渐散了,点头道:大人说得是,是属下看得浅了。
正说着,廊下传来靴底踏雪的声响,一名使团侍卫掀帘而入,躬身道:大人,外使馆遣人来报,勒国丞相府派了管事到驿馆前院。
裴文筠指尖离开舆图,目光沉静:可知何事?
那管事说,丞相大人已定了谈判的时辰与地方——今日巳时,会文馆。侍卫垂首回话,还说这是丞相大人亲批的时辰,让咱们使团早些预备。
张大人闻言挑了挑眉:咱们入九林已有三日,勒国丞相今日才肯露面。
裴文筠端起茶盏抿了口,茶气顺着喉管暖下去:勒国人向来如此,先让礼部试探深浅,丞相再出面定调子。他搁下茶盏,站起身时袍摆微扬,张大人,你即刻去知会各司:巳时参会的人,半个时辰后在驿馆前院集合。
属下明白。张大人起身应道,需不需要让译官再核对一遍无鬼山的旧界文书?
自然要。裴文筠走到案边,拿起那卷标着无鬼山地界的卷宗,让户部的人把永乐年间的屯田图也带上,勒国人爱提祖产,咱们便给他们看看,谁的更经得起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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