裴文筠牵着梨溶月刚跨进使馆院门,副使张大人与护卫队秦牧将军便迎了上来。副使急步上前:“大人,与勒国丞相谈得如何?”裴文筠颔首,指尖无意识摩挲着袖角:“丞相看似温和,句句却藏着试探。”
秦牧接过他肩头落的雪粒:“方才勒国礼部的人来报,说酒席已在西跨院备好,就等大人入席。”
副使亦道:“这时候正好饭点,咱们也该去暖暖身子。”
裴文筠却驻足道:“今晚的席,是勒国的第一轮试探。”他望向西跨院方向,“丞相不会露面,定是礼部侍郎作陪。他们想借酒意探我们的底线。”
副使一愣:“那咱们……”
“照常赴宴。”裴文筠打断他,语气笃定,“你们带几人过去,席间只谈北地风物、路途见闻,酒可以喝,正事半个字别提。他若绕着圈子问地界,就说‘此事需待使君亲议,我等不敢妄言’。”
副使茅塞顿开,拱手道:“属下明白!这就去吩咐众人,只当是寻常接风宴。”
秦牧补充道:“需不需带暗卫在院外候着?”
“不必。”裴文筠摇头,“他们要的是口风,不是冲突。你们专心吃饭,就是最好的应对。”说罢,他看了眼身旁的梨溶月,“你先回房歇着,我去交代几句就来。”
西跨院的廊下悬着两盏羊角灯,暖黄的光映着阶前未化的残雪。裴文筠带着副使与三名使臣刚走到月洞门,礼部侍郎已掀帘迎出,青灰色官袍上还沾着些碎雪:“裴使君可算来了,酒菜刚温好呢。”
主位铺着厚毡,裴文筠略一颔首便入座,目光扫过案上的银器——炖得酥烂的驼峰旁摆着盘蜜渍沙枣,青瓷碗里的酸浆酒冒着热气。“劳侍郎久候。”他指尖轻叩桌沿,“丞相大人有心了,这中京的风味,果然不是驿馆的汤可比的。”
侍郎亲自执壶斟酒,酒液入盏时泛起细密的泡沫:“使君谬赞。这‘沙枣酿’是去年秋里封的,北地天寒,喝着最能驱寒。”他将酒盏推到裴文筠面前,又指着盘中的烤羊腿笑道,“这是城东‘老哈家’的手艺,用野葱腌了三日,外焦里嫩。今日腊八,丞相说,使君又是远道而来,得尝尝咱们勒国最实在的吃食。”
副使先端起酒盏:“多谢侍郎款待,我等敬您一杯。”众人纷纷举杯,席间顿时热闹起来。侍郎借着劝酒的功夫,话锋渐渐转向:“听闻使君去年督修入大虞京城的运河,得全城百姓颂扬,真是年少有为。不像我们北地,除了风雪就是戈壁,想做点事都难。”
裴文筠夹了块驼峰慢慢嚼着,闻言只淡淡一笑:“侍郎过誉了。治水不过是循旧法而行,倒是勒国这几年在黑风口开垦的屯田,据闻亩产比前几年高了三成,这才是真本事。”
侍郎眼底闪过一丝讶异,随即又堆起笑:“不过是运气好罢了。说起来,那黑风口的……”
“哦对了。”裴文筠忽然放下筷子,像是刚想起什么,“边部递了急报,说是无鬼山北麓的驿道被雪压了,下午一直在丞相府闲谈,我这还没来得及处置。”他起身整理了下袍角,对侍郎拱手道,“今日实在叨扰,改日定当回请。这些酒菜,让属下们慢慢享用。”
侍郎手里的酒壶“当啷”磕在案上,忙起身挽留:“使君这就走?菜还没尝几口呢!”
“公务在身,不敢耽搁。”裴文筠颔首示意,“有劳侍郎替我招呼诸位同僚。”说罢便带着两名随从快步离去,廊下的羊角灯将他的影子拉得很长,转眼就消失在月洞门外。
侍郎僵在原地,指尖捏着酒壶的耳柄微微发白。方才丞相特意嘱咐,让他以“陪客”身份作陪,便是要试探大虞使团是否肯屈就——毕竟按惯例,该是丞相亲迎,如今只派个侍郎,本就存了轻视之意。若裴文筠安安分分吃完整席酒,便是默认了这等不对等,往后谈判里,勒国便能占尽气势。
可他偏偏只喝了一杯酒就走了。
“大人?”旁边的随从轻声提醒,“要不要再添些热酒?”
侍郎缓缓坐下,目光落在裴文筠未动的那碗酸浆酒上。酒面的泡沫渐渐散了,露出底下清澈的酒液。他忽然冷笑一声,心中暗自想着:“这裴文筠,倒是个不吃亏的主。”既没当面发作驳了勒国的面子,又用“处理急报”的由头体面离开,明摆着是说:我可以给你几分客气,但想让我屈就,绝无可能。
窗外的风卷着雪粒打在窗纸上,沙沙作响。侍郎端起自己的酒盏一饮而尽,喉间火辣辣的——这第一回合,竟没占到半点便宜。
礼部侍郎定了定神,端起酒盏强笑道:“裴使君真是勤勉,这等风雪天还记挂着公务。来,咱们继续喝,别扫了兴。”
副使拿起银箸,夹了块烤羊腿慢慢撕着:“侍郎说得是,我等也该替使君多尝尝这北地风味。”他瞥了眼案上那碗没动的酸浆酒,碗沿凝着层细密的水珠。
“要说这老哈家的烤羊腿,”侍郎给副使添酒,“得配着沙枣酿才够味。去年冬里,丞相还特意带同僚去店里小聚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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