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君无被她笃定的眼神看得微微一怔,随即轻“呵”一声,似是不屑,又似是默认。他没有再多言,拢了拢大氅,转身欲回自己暂居的东厢房。
“赵君无,”凉笙的声音在他身后响起,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期盼,“快过年了。阿梦和阿箐……她们能回来过年吗?”
赵君无脚步顿住,没有回头,声音平淡无波:“不能。训练未满,规矩不可破。” 他感觉到身后瞬间弥漫开来的失望气息,顿了顿,才又补充道,“只许一晚。除夕夜,我让人送她们回来。”
凉笙眼中瞬间亮起光彩,如同寒夜里的星子,那份发自内心的感激清晰地传递过去:“多谢!”
赵君无嘴角微不可察地向上牵了一下,依旧没有回头,只淡淡问道:“你给了老四什么锦囊妙计?神神秘秘的。”
凉笙沉吟片刻,决定暂时保密:“若他此行顺利,越冬灾情得以缓解,你自然会知道。若他……不幸”她语气微沉,“那这锦囊里的东西,便也无关紧要了。” 她巧妙地避开了直接回答,将结果与赵君夜的安危挂钩。
赵君无轻哼一声,算是接受了这个说辞,继续迈步。
凉笙却再次开口,声音带着冷意:“对了,赵芳华怎么样了?能动了吧?” 提起这个名字,她眼中便掠过一丝寒芒。
赵君无停下脚步,终于转过身,脸上没什么表情:“能动了。太医说恢复得不错,再精心调养月余,应能勉强下床行走。届时,父皇的赐婚旨意,想必就该下了。” 他语气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讥诮。
“啧,”凉笙毫不掩饰地嗤笑一声,“看来你的父皇已经迫不及待要对柳家下手了!为五皇子修剪外戚?还是……他对五皇子的万千宠爱,都是假的?做给旁人看的烟雾?” 她大胆地说出自己的分析,目光锐利地看向赵君无。
赵君无的眼神骤然变得深邃悠远,仿佛穿透了重重宫墙,落在了那九五至尊的御座之上。他没有回答凉笙的问题,反而提起了另一件事:“云镶珩近些日子都称抱恙,闭门不出,在西远译馆‘静养’。不知是真的伤重难行,还是在打什么别的心思?” 他转移了话题,也抛出了一个令人不安的信号。
凉笙听到“云镶珩”三个字,胃里本能地一阵翻搅,生理性的厌恶让她立刻蹙紧了眉头。她强行压下不适,顺着赵君无的话锋转了话题,问出了她最关心的事情:“我父亲的案子,你那边……可有什么新进展?” 她的声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紧绷。
赵君无看着她,目光复杂难辨,沉默片刻,忽然问道:“阿笙,若最终……倾尽全力,也寻不到足以翻案的铁证呢?若月家的污名,注定要永远背负下去呢?你又当如何?”
凉笙的心猛地一沉,仿佛被一只无形的手攥紧。她霍然抬眸,眼中瞬间燃起两簇执拗的火焰,一字一句,清晰而坚定:“赵君无,你答应过我的!你会帮我找到证据,证明月家的清白!你说过,只要合作,你会动用你的力量!” 她的声音因为激动而微微发颤,带着不容置疑的质问。
“好……”赵君无看着她眼中那几乎要灼伤人的执念,轻轻吐出一个字。这个“好”字出口,连他自己都感到一丝莫名的飘忽和沉重。他也不知道,自己为何会如此轻易地再次应承下这份几乎看不到希望的承诺。或许,是被她眼中那不顾一切也要抓住微光的决绝所触动?
他不再看她眼中翻涌的情绪,从宽大的袖袍中取出一封薄薄的信函,递了过去:“我的人查到,李鸣是熹贵妃安插在工部多年的钉子,冯介、秦公时二人,亦是熹贵妃的人,依附柳家,唯柳家马首是瞻。” 他顿了顿,声音低沉下去,“这封信,是我的人从中州刺史冯介的一处隐秘外宅暗格里找到的。派去峡州的人也回来了,他们走访了当年参与修建水坝的几位老工匠和监工小吏,打听到一个关键——当时督建大坝期间,每日亲临现场、指手画脚、颐指气使的,只有一位京里来的大官。根据他们的描述,那人……正是工部侍郎李鸣!而非你的父亲,工部尚书月有忌!”
凉笙的心跳骤然加速,手指颤抖地接过那封信,急切地拆开。信纸是上好的薛涛笺,字迹娟秀却透着一股阴狠:
> 冯介:
> 峡州事毕,首尾务必料理干净,勿留片纸只字。
> 柳玉青
> 天启十六年七月廿十日
信末,赫然盖着一枚小小的、朱砂印泥鲜红的印章——“熹贵妃印”!日期,正是她月家被下狱抄家的前几日!
冰冷的恨意如同毒蛇,瞬间缠紧了凉笙的心脏!她死死攥住信纸,指节因用力而泛白,纸张被捏得变形。熹贵妃!柳玉青!果然是她!这封信,就是她指使冯介销毁证据的铁证!虽然还不足以直接钉死她构陷工部尚书的罪名,但已是一条撕开黑暗的重要口子!
“等等……”凉笙猛地想起赵君无刚才的话,一个被她忽略多年的细节骤然浮上心头,“父亲!我父亲……他当时明明奉旨去了峡州,为何没有出现在工地?他回来后……对,他回来后确实小病过几次,总是说头疼……但我那时仔细为他诊过脉,脉象虽弱,却并无中毒迹象……当时更像是着凉…没有中毒……没有中毒……” 她紧蹙眉头,努力在纷乱的记忆碎片中搜寻,“如果真有问题……那会是什么呢?脉象无异常,却经常头疼……”
凉笙陷入了苦苦的思索。熹贵妃、柳家、五皇子……这些名字在她心中刻下血红的烙印。
几日后,年关的气息愈发浓厚。东安城的大街小巷挂起了红灯笼,商铺里堆满了年货,空气里弥漫着炒货、蜜饯和爆竹硝烟的混合气味。天空阴沉沉的,青灰的天穹筛下细盐般的雪粒。
凉笙裹着厚厚的白色兔毛滚边斗篷,带着青霜和寒月出门采买年货。阿梦和阿箐只能回来一晚,她希望能让她们感受到家的温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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