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夜凉笙 第94章 卫若兰

雪不大，凉笙便没撑伞，任由细小的雪花落在她的发梢和斗篷上。主仆三人穿梭在熙攘的人群中，红纸金粉的福字、精巧的窗花、各色干果蜜饯、新鲜的鸡鸭鱼肉……看得人眼花缭乱。凉笙在专门售卖剪纸窗花的铺子前驻足，细细挑选着寓意吉祥的图案。正拿起一张“连年有余”的精致剪纸，抬眼便看见一道熟悉的鹅黄色身影——洛新言。

洛新言也看到了她，身边还跟着一位穿着水红色锦缎袄裙、容貌娇俏的少女，眉眼间带着几分被娇惯的傲气，想必就是那位即将成为她嫂嫂的柳桑信。

四目相对。洛新言眼中闪过一丝复杂的情绪，随即化作一个得体的浅笑，对着凉笙微微颔首。凉笙心领神会，也回以一个同样清淡、毫无破绽的点头微笑。洛新言随即挽起柳桑信的胳膊，低声说了句什么，两人便转身走进了旁边一家售卖胭脂水粉的店铺，身影很快被店内暖融的光线和人群淹没。

凉笙收回目光，心中无波无澜。她继续挑选，买好了窗花，又去了城里最大的干果铺子。阿箐喜欢松子糖和盐渍梅子，阿梦则偏爱琥珀桃仁和炒香的南瓜子。她仔细称了几大包，让青霜和寒月提着。

买完干果出来，雪似乎下得密了些。凉笙正欲踏上回府的马车，一阵风卷过，吹起了街上另一辆缓缓驶过的华贵马车的锦缎窗帘。

车内光线柔和，映出一张女子的侧脸。仅仅是一个侧影，便足以令人屏息——肌肤胜雪，鼻梁挺秀，下颌线条精致流畅，如同最上等的羊脂白玉精心雕琢而成。她微微垂着眼睫，长睫在眼下投下一小片阴影，更添几分娴静柔美。马车檐角悬挂的灯笼上，清晰地写着一个“卫”字。

卫若兰。

是她吧？凉笙心中了然。赵君无曾提过的那位卫国公府嫡女。光看这惊鸿一瞥的侧影，便知“倾国倾城”四字绝非虚言。若她心仪霍年舟……凉笙心中竟奇异地生出一丝轻松和淡淡的祝福。她轻轻嘘出一口气，白雾在寒冷的空气中氤氲散开。也好。

翌日，雪霁初晴，阳光照在积雪上，反射出刺眼的光芒。梁府的门扉被轻轻叩响。

季叔应声开门，只见门外站着一位身披银狐裘斗篷的绝色佳人，身后跟着一名捧着礼盒的丫鬟。佳人眉目如画，气质温婉沉静，正是昨日马车里惊鸿一瞥的卫若兰。

“小女卫若兰，乃卫国公府小姐，”她的声音如同玉珠落盘，清越动听，带着恰到好处的矜持，“冒昧登门，想求见梁少卿。未递拜帖便私自前来叨扰，实在失礼，还望老伯通禀则个。” 她言辞谦逊有礼，姿态却落落大方。

季叔连忙将人请到温暖雅致的客厅坐下，奉上热茶：“卫小姐请稍坐，老奴这就去禀报姑娘。”

凉笙正在后院暖阁里翻看医书，听闻卫若兰来访，颇感意外，随即又生出几分好奇。这位名动京城的卫小姐，为何会突然来找她？她放下书卷，随季叔来到客厅。

厅内暖意融融，卫若兰端坐在椅上，仪态万方。见凉笙进来，她起身盈盈一礼，动作行云流水，无可挑剔。

“卫小姐特来寒舍，不知有何指教？”凉笙还礼，开门见山地问道。

卫若兰抬起那双清澈如秋水的眸子，直视着凉笙，声音依旧温婉，话语却直白得惊人：“指教不敢当。只是听闻年州倾心于梁姑娘，又久仰梁神医与‘不念先生’之名，心中好奇，便想来亲眼看看，能让年州那般人物念念不忘的女子，究竟是何种风采？”

凉笙微微一怔，没料到对方如此单刀直入。她尚未回答，卫若兰已继续说道，语气坦荡真诚，毫无扭捏作态：“敢问梁笙姑娘，你可喜欢霍年州？”

凉笙看着眼前这位气质温婉、眼神却透着执拗和明亮的女子，忽然觉得她很有意思。她唇角微扬，反问道：“卫小姐觉得，我喜欢他当如何？不喜欢，你又当如何？”

卫若兰闻言，非但没有羞恼，反而展颜一笑，那笑容如同雪后初绽的寒梅，清丽动人：“若你也喜欢他？”她顿了顿，眼神清澈坦荡，“那我自然真心祝福你们。虽会失落，却也服气。若你不喜欢他……” 她眼眸亮晶晶的，带着一丝少女的狡黠和毫不掩饰的斗志，“那我便有理由继续努力，为自己争取一番，岂不值得开心一会儿？”

“呃……” 这个回答再次出乎凉笙的意料。她看着卫若兰，仿佛看到了另一个时空里那些敢爱敢恨的鲜活灵魂。

卫若兰见她愣住，笑意更深，语气带着一种理所当然的自信：“虽然你是名动天下的‘不念先生’，才华横溢，令人钦佩。但在感情一事上，你也是个人，对吧？是人就有选择，有偏好。你有你的选择权，我也有我的争取权。就算……” 她语气微顿，笑容依旧明媚，带着豁达，“最后我依旧争不过你，那至少我全力以赴过，心中便不会再有遗憾。你说，是这个理儿吗？”

凉笙看着她明亮坦率的眼睛，心中那份因云镶珩、赵芳华等人而积郁的阴霾仿佛被这缕阳光驱散了些许。她忽然觉得，自己有些喜欢这位卫姑娘了。这份喜欢无关立场，只是单纯欣赏她身上那份温婉外表下包裹的直率与通透。

“卫姑娘，”凉笙真诚地笑了，这是发自内心的笑容，“你这个人，很有趣。我很喜欢你。以后若有闲暇，欢迎常来坐坐。” 她抛出了友谊的橄榄枝。

卫若兰眼睛一亮，立刻接口，带着点小得意的俏皮：“必须来！梁笙姑娘，你这个朋友，我卫若兰交定了！京城里能让我觉得说话痛快的人可不多！” 那份大家闺秀的温婉面具瞬间卸下，露出内里爽朗的本性。

凉笙看着她瞬间切换自如的状态，心中莞尔，正想调侃她是否在其他人面前也这般“痛快”，一个念头闪过——赵君无似乎对这位卫小姐颇为不同？不知他是否欣赏这样外柔内刚、鲜活有趣的女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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