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夜凉笙 第62章 查，还是要查的！

天启帝赵光彦不动声色地听完几个儿子的发言，面上依旧是那副平和甚至带着点鼓励倾听的慈父模样。他端起茶盏，轻轻啜饮一口，目光却如同精准的探针，缓缓转向尚未发言的二皇子赵君无和四皇子赵君夜。

“老二，老四，”皇帝放下茶盏，声音温和，仿佛只是随意点名，“你们呢？怎么看？”

四皇子赵君夜沉稳地出列，姿态端正，拱手道：“回父皇，儿臣亦赞同七弟所言。此时大张旗鼓查探，恐有扰民之嫌，亦可能惊扰了这位隐士高人。不妨……再观望一阵，若其真有经天纬地之才，必不会就此沉寂。”他的回答四平八稳，符合他一贯谨慎的作风。

所有人的目光，包括皇帝的，都落在了赵君无身上。只见赵君无这才慢悠悠地从椅子上起身，姿态依旧带着点惯常的慵懒，但行礼的动作倒还算规矩。他抬起头，脸上挂着一丝玩味的笑意，眼神却透着精光：“父皇，儿臣倒觉得……查，还是要查的。”

此言一出，御书房内瞬间安静了几分。赵君莫和赵君亦交换了一个略带不屑的眼神。

天启帝眼眸深处掠过一丝极难察觉的幽光，他身体微微前倾，似乎被勾起了兴趣，脸上依旧是那副温和的表情：“哦？那老二说说，怎么个查法？总不能明着去惊扰了这位先生吧？”

赵君无嘴角勾起一抹狡黠的弧度，拱手道：“父皇明鉴，自然不能明着来。儿臣的意思是……暗着来！”他故意卖了个关子，停顿了一下，才接着道，“至于具体如何暗着来……此事尚需仔细筹谋，待儿臣想好万全之策，再向父皇详细禀报！”他话锋一转，又把球踢了回去，显得既提出了想法，又留足了余地。

天启帝深深地看了他一眼，那眼神平静无波，却仿佛能穿透人心。他沉默了几息，手指在光滑的桌面上轻轻敲击了两下，最终，他摆摆手，语气恢复了之前的随意：“罢了，此事容后再议。你们都回去吧。”他目光扫过其他皇子，最后定格在赵君无身上，“老二留下。”

“是，儿臣告退！”其余五位皇子齐声应道，心思各异地躬身退出御书房。赵君夜经过赵君无身边时，投去一个略带担忧和询问的眼神，赵君无则回以一个“放心”的眨眼。

沉重的御书房门缓缓合拢，隔绝了外面的世界。方才还维持着些许父慈子孝氛围的书房，空气瞬间变得凝滞而冰冷。

天启帝脸上那点温和的笑意如同潮水般褪去，只剩下深沉的威严和一丝不易察觉的疲惫。他靠在宽大的龙椅上，目光锐利如刀，直直射向下方依旧站着的赵君无，声音不高，却带着洞悉一切的穿透力，开门见山：

“别装了。说说吧，这个不念……到底是谁？”他不再用“先生”的敬称，语气笃定，仿佛早已确定赵君无知情。

赵君无脸上的玩世不恭瞬间收敛了几分，但并未显出慌乱。他反而像是松了口气，径直走到旁边一张椅子坐下，甚至还调整了一下坐姿让自己更舒服些，这才抬头看向皇帝，语气坦然中带着点不易察觉的得意：“父皇慧眼。是儿臣的一个谋士。”他顿了顿，观察着皇帝的脸色，试探着问，“父皇……想见她吗？”仿佛在献宝。

“你看看你像什么样子！”天启帝猛地一拍紫檀木书案，发出沉闷的响声，脸上带着帝王的怒意，对赵君无这副在自己面前依旧散漫随意的态度极为不满，“御前失仪！”

赵君无被呵斥，也只是象征性地挺了挺背，并未起身，脸上那点得意却更明显了。他仿佛没听见皇帝的训斥，自顾自从宽大的袖袍里掏出两本装订精美的书册，献宝似的晃了晃，成功转移了话题：“父皇息怒。儿臣这不是给您带好东西来了嘛？新出的，《天龙八部》下卷，还有……《射雕英雄传》！”他故意拉长了调子，吊人胃口。

天启帝的注意力果然被那两本书吸引了，眼中瞬间爆发出热切的光芒，方才的怒意仿佛被按下了暂停键。他身体微微前倾，语气带着急切：“赶紧拿来！”他迫不及待地伸出手。

赵君无笑着将两本书恭敬地递到御案上。天启帝一把抓过《射雕英雄传》，摩挲着封面，脸上是毫不掩饰的喜爱和赞叹：“真没想到啊……老二，你上哪儿找的这么好的人才？这等奇思妙想，这等文采风流……”他翻开了第一页，目光立刻被吸引进去。

赵君无看着父皇沉迷的样子，嘴角勾起一抹得逞的笑意，半是玩笑半是认真地强调：“父皇，人各有志。这位先生性子孤僻，不喜权贵，只愿躲在幕后写写画画。您就别打我的人的主意了……”他巧妙地堵住了皇帝可能提出的招揽意图。

天启帝此刻心思大半都在书上，闻言只是含糊地“嗯”了一声，目光依旧黏在书页上，头也不抬地挥挥手：“书留下。行了，没你事了，退下吧。”

“好勒！那儿臣告退了！”赵君无如蒙大赦，立刻起身，动作麻利地行了个礼，转身就溜，脚步轻快得仿佛怕皇帝反悔，眨眼间就消失在门外。

沉重的殿门再次合拢。御书房内只剩下天启帝一人。他缓缓抬起头，目光从书页上移开，望向赵君无消失的方向。脸上那因新奇故事而浮现的热切和“慈爱”瞬间消失得无影无踪，只剩下深潭般的冰冷和一丝不易察觉的无奈。他手指无意识地敲击着书页，眼神幽深难测。这个老二……羽翼渐丰，心思越来越深，也越来越不受控了。他竟能网罗到如此奇人……这对他平衡诸子的棋局，可不是什么好消息。

赵君无快步走出御书房，脸上那副在父皇面前刻意维持的、带着点讨好和献宝成功的笑容，在踏出殿门、阳光重新照在脸上的瞬间，如同被橡皮擦抹去一般，消失得干干净净。取而代之的，是一层冰冷的漠然和眼底深处的一丝嘲弄。他父皇喜欢演父慈子孝、其乐融融的戏码？行啊，他就陪着演。看谁演得更真，看谁先耗死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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