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夜凉笙 第38章 蝼蚁般的存在

可命运似乎总是捉弄我，我又一次活了下来。或许是不甘心，或许是未婚夫临死前让我好好活下去的嘱托，或许是那男子离开前说过的，他在京城曾见过和我过去长得一般无二的人，让我又燃起了一丝找到妹妹的希望。我靠着仅剩的那一口气，一点点地爬出了悬崖底。

我想只要我没死，我就一定要活下去，一定要找到机会报仇，一定要找到我的妹妹。后来，我的伤渐渐好了，便辗转来到了京城，途中救了重伤的阿梦，然后又在黑市借了钱开了一家小小的医馆，等待着复仇和寻亲的机会。

凉笙的声音越来越低，带着无尽的疲惫和悲凉，仿佛将一生的苦难都倾诉了出来。她的脸上没有泪水，只有一种历经沧桑后的麻木和空洞。

霍年州站在那里，听着凉笙讲述她这些年的遭遇，心如刀绞。他无法想象，那个曾经在边城他捧在手心的女孩，在他离开后居然竟然经历了这么多非人的折磨和痛苦。他的眼眶通红，眼泪止不住地往下流。

“不，阿笙！对不起……都怪我！”霍年州激动地抱住了凉笙，声音哽咽，充满了自责和心疼，“是我没有保护好你，是我让你一个人承受了这么多……阿笙，再给我一次机会好吗？让我弥补你，让我保护你，再也不让你受一点伤害！”

凉笙轻轻推开了他，眼神平静得像一潭死水：“年州，都过去了。曾经绝望的时候，我无数次想着，要是你在就好了。可我知道，你是将军，你的职责是保卫东辰的百姓，我不怪你。只是，我已经不需要你了。现在的我，一个人也能好好活下去。”

霍年州哭的像个孩子，他摇着头，不甘心地说：“阿笙，对不起，是我没保护好你……但是告诉我，那几个人是谁？那些伤害你的人，若是让我遇见，我定要为你报仇！”

凉笙淡淡地看了霍年州一眼，忽然笑了，那笑容里带着一丝嘲讽和无奈：“江湖剑客秋寒昭，西远国太子云镶珩，二皇子赵君无，公主赵芳华，柳王府世子柳桑锦……除了秋寒昭，你能杀了谁？”

她顿了顿，继续说道：“不论杀了谁，都会连累你整个霍家。若此时北羌再来侵犯，皇帝一道圣旨，你就必须得奔赴边境，你又能如何？你又能改变什么？这就是皇权时代，我们这些普通人，在他们眼里，不过是蝼蚁般的存在，随时可以被践踏，被牺牲。”

霍年州听着凉笙的话，如遭雷击，呆立在原地。他看着凉笙那双空洞而绝望的眼睛，第一次深刻地感受到自己的无力。他能保家卫国，能在战场上奋勇杀敌，却保护不了自己心爱的女子，改变不了这黑暗的世道。他一步一步地往后倒退着，脸上写满了痛苦和迷茫，最终，失魂落魄般地转身离开了。

看着霍年州远去的背影，凉笙的身体再也支撑不住，直直地往下倒去。不远处的千梦诀见状，马上飞跑过来，将她背在背上，朝着梁府奔去。

而此刻，在一品楼的三层天字一号房里，赵君无正陪着洛新言吃着烤串。他看似在专心地听洛新言说话，实则一直用内力听着湖边凉笙和霍年州的对话。以他的功力，听到方圆几里的声音并非难事，只是稍微耗费些心神而已。

他原本只是根据自己的情报网和见到的蛛丝马迹，推测出凉笙大概的经历，心中已有准备。可当听到凉笙亲口说出这一切时，他还是被深深地震撼了。那些血淋淋的细节，那些深入骨髓的痛苦，远远超出了他的想象。

当年，他知道自家妹妹做的那些事后，已经是很久之后了。他一直以为凉笙早已死了，所以也没有过多追究。妹妹当年跟他说的是，因为凉笙勾引她的未婚夫，她才气不过，才对凉笙下了狠手。他便也没有多管，只是觉得可惜。

可现在看来，真相竟然不是这样！妹妹纯粹是因为梁笙和他走得近，就对凉笙做出了那样残忍的事情。还有药王谷的事，他后来查到是沈连遇的妹妹沈白霜下的药，因为心中对梁笙有些愧疚，才放了她一马，自己离开了。可他没想到，药王谷最后竟然会被妹妹和她的未婚夫带人覆灭，这一切的起因，竟然都源于他和凉笙在破庙的那次相遇。

他想起药王谷那次被下药与凉笙的缠绵，心中更是五味杂陈。

药王谷被覆灭，他后来知道了也很恼怒妹妹太过心狠手辣，狠狠地教育了她许久。但那毕竟是他的亲妹妹，他总不可能因为一个“外人”就杀了她吧？他一直以为自己做得已经够多了，可现在听了凉笙的叙述，他才发现，自己的所谓“教育”，在凉笙所承受的痛苦面前，是多么的苍白无力。

赵君无拿起桌上的酒杯，一饮而尽，辛辣的酒液滑过喉咙，却无法驱散他心中的震撼和一丝莫名的愧疚。他看着窗外漆黑的夜空，眼神复杂难辨。

洛新言见赵君无神色恍惚，有些好奇地问：“无哥哥，你怎么了？是不是哪里不舒服？”

赵君无回过神，摇了摇头，勉强挤出一丝笑容：“没什么，可能是今晚的酒有点烈了。”

他放下酒杯，心中却久久不能平静。凉笙的那些话，像一把把尖刀，刺在他的心上，让他第一次开始反思自己过去的所作所为，反思这看似光鲜亮丽的皇权背后，隐藏着多少肮脏和黑暗。

而这一切，对于凉笙来说，都已经不重要了。她被千梦诀背回梁府，躺在床上，眼神空洞地望着天花板。

夜色越来越深，笼罩着这座繁华而又残酷的京城。梁府的房间里，只剩下凉笙微弱的呼吸声，和窗外偶尔传来的风声，仿佛在诉说着一个无尽悲凉的故事。

千梦诀刚换了盆温水放在床头，帕子浸在水里，氤氲出淡淡的水汽。

“阿梦，你也听见了吧。”凉笙的声音很轻，指尖无意识地抠着被褥上的纹路，指腹因用力而泛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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