暮色深沉,前路漫漫。雨州的烽火,已在远方隐隐闪现。
雨城百里外,连绵的军帐如同匍匐的巨兽,在沉沉夜色中蛰伏。中军大帐内,灯火如豆。凉笙蜷在铺着厚厚兽皮的简易床榻上,呼吸均匀,连日行军和军中琐务让她疲惫不堪,已然熟睡。
赵君无褪下白日沾满征尘的铠甲,换上一身紧束的玄色夜行衣,身姿更显劲瘦利落。他走到榻边,借着微弱的光线凝视着凉笙沉睡的侧颜,指尖极轻地拂过她微蹙的眉心,仿佛要抚平那梦中残留的忧思。他俯身,在她额角落下一个无声的吻,随即直起身,眼神瞬间变得锐利如鹰。
“祭奴。”他声音压得极低,如同耳语。
一道黑影如同融入夜色的墨汁,悄无声息地出现在帐内角落,正是他的贴身暗卫祭奴。
“守好她。青霜、寒月在外策应。本王去雨城探探路。”赵君无的声音带着不容置疑的命令。
祭奴单膝跪地,无声领命。赵君无不再耽搁,身影一晃,如同鬼魅般融入了帐外的无边黑暗。他需要亲自去摸清雨城的布防、粮草、以及那位北羌三皇子慕容商的虚实。十万对二十万,任何细微的情报都可能左右战局。
与此同时,千里之外的京城,七皇子府邸。
夜色深重,书房内只点了一盏孤灯。赵君诘坐在书案后,指尖无意识地敲击着桌面,眼神晦暗不明。他对面,站着一个戴着宽大斗笠、身形窈窕的女子,帽檐压得很低,遮住了大半面容。
“……七殿下,不知我的提议如何?”斗笠下传来女子刻意压低却仍显清冷的声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急切,“若这次殿下肯帮我洛家脱困,来日我洛家残余势力,必定倾尽全力,助殿下登临大宝!”
赵君诘嘴角勾起一抹玩味的弧度,并未立刻回答。他打量着眼前这个本该身陷囹圄、此刻却神秘出现在他书房的女子——洛新言。六皇子赵君亦逼宫失败被处死后,作为其昔日情妇的洛新言,竟能逃脱天牢,藏匿至今,这份心机和背后可能存在的力量,不容小觑。
他眼中算计的光芒闪烁,忽然轻轻拍了拍手。
书架后方的暗门无声滑开,一个穿着西远华服、面容英俊却带着几分阴鸷邪气的男子踱步而出,正是西远二皇子云镶瑜。他饶有兴致地打量着戴着斗笠的洛新言,目光如同审视一件货物。
“二殿下觉得如何呢?”赵君诘看向云镶瑜,语气带着一丝试探。
云镶瑜并未回答赵君诘,反而径直走到洛新言面前,伸出修长的手指,带着轻佻的力道,勾起了她的下巴,迫使她抬起头。斗笠滑落,露出洛新言那张依旧明艳却带着憔悴和惊惶的脸。
“啧,长得还算不错……”云镶瑜的目光在她脸上逡巡,带着毫不掩饰的占有欲和评估,“可惜了,一颗心怕是早就被赵君无那小子揉碎了吧?不过嘛……”他指尖划过洛新言细腻的皮肤,留下冰冷的触感,“废物利用,也还有点价值。”
赵君诘看着云镶瑜的动作,心中了然,脸上堆起虚伪的笑容,对洛新言道:“既然二殿下‘喜欢’,那今晚就先委屈洛小姐回天牢待着。明日早朝,本王自会向父皇提及此事。你洛家的转机,就在眼前了。”
洛新言身体几不可察地颤抖了一下,云镶瑜那**裸的目光让她感到无比屈辱,但想到家族,想到那渺茫的翻身希望,她死死咬住下唇,将所有的屈辱咽下,声音干涩:“好……谢七殿下,谢二殿下。”只要能救洛家,她愿意付出任何代价,哪怕是成为别人手中的玩物和棋子。
当夜,云镶瑜便以“维护两国邦交,消除兄长(云镶珩)未能迎娶心仪侧妃之遗憾”为由,紧急求见天启帝。一番巧舌如簧,暗示若西远二皇子此行未能带一位“身份相当”的贵女回国,恐影响两国关系,兄长云镶珩更会心生不快。
翌日早朝,气氛凝重。天启帝端坐龙椅,目光扫过下方垂首的群臣,沉声道:“西远二皇子为结两国之好,欲求娶一位贵女回国。朕欲封其为异性郡主,以示恩宠。诸位爱卿,谁家愿为国分忧,献女和亲?”
殿内鸦雀无声,落针可闻。权贵们个个眼观鼻,鼻观心,无人应声。谁愿将自家娇女送去那遥远苦寒、人生地不熟的西远?无异于推入火坑。
就在这时,赵君诘出列,躬身道:“父皇,儿臣有一提议。洛相之女洛新言,虽其兄洛斳与行事有亏,但其本身才貌俱佳,更曾与皇室有旧。如今洛家待罪,父皇若能免其罪责,封其为郡主,遣往西远和亲,一则彰显父皇仁慈宽厚,恩威并施;二则借此敲打洛家,令其感恩戴德;三则全了西远二皇子之请,稳固邦交,实乃一举三得!”
天启帝眼眸深处精光一闪。洛书兼这只老狐狸,虽与柳家联姻,又与废太子、五皇子皆有牵扯,但一直没抓到确凿的把柄将其彻底摁死。柳桑信已嫁入洛家,若再处置洛家,牵连过广,恐生变数。赵君诘此计,倒是个不错的台阶——既给了西远面子,又变相处置了洛家,还敲打了洛书兼。至于洛新言……一个失了价值、声名狼藉的女子,送去和亲也算物尽其用。
“准奏!”天启帝金口一开,“即日起,赦免洛新言待罪之身,封为‘安宁郡主’,十日后随西远二皇子云镶瑜启程和亲!洛书兼教子无方,连降三级,罚俸一年,于洛府闭门思过半年,不得入朝!柳桑信,既已嫁入洛家,便随洛家处置。但其乃柳擎天之女,特赦准其于城外静安寺落发为尼,永世不得出寺!钦此!”
圣旨一下,几家欢喜几家愁。洛府内,洛书兼仿佛瞬间苍老了十岁,颓然跌坐在太师椅上。连降三级,闭门思过,虽保住了性命和部分家业,但政治生涯已然终结,洛家从此彻底没落。洛斳与更是将自己关在书房,形容枯槁,如同行尸走肉。他看着书案上那幅早已泛黄的、幼时与凉笙一起画的涂鸦,悔恨如同毒蛇噬心。为什么……为什么当初没有坚定地等她?为什么要半推半就与柳桑信……他亲手毁掉了自己唯一的光,如今连赎罪的机会都没有了。柳桑信得知要去青灯古佛了此残生,哭闹不休,最终被强行拖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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