霜降过后,天气一日冷过一日。公社中学操场边上的老槐树,叶子已掉得七七八八,只剩下光秃秃的枝丫倔强地刺向铅灰色的天空。初三的学习,也如同这天气,进入了更深的、需要反复咀嚼与磨砺的阶段。
数学开始系统地讲解圆的性质、三角函数初步;物理深入到了电与磁的相互联系,右手定则、左手定则让不少同学觉得自己的手都不够用了;化学的酸碱盐、复分解反应方程配平更是需要缜密的逻辑和大量的练习;语文的古文篇目加长加深,作文要求也从简单的记叙向更复杂的议论和说明过渡。每一门课,都像在攀爬一段更陡峭的山坡,知识的密度和难度显着增加。
念念明显感觉到了压力。这种压力,不再是初一那种游刃有余的轻松,而是实实在在需要她投入更多时间、精力去消化、去征服的重量。课堂上,她需要更专注地捕捉老师的每一句话,因为有些推导过程不再像以前那样可以轻松心算得出;课后的作业,题目变得更综合,往往一道题需要调用多个章节的知识点才能解开;而她自己规划的“超前学习”——高中数学和物理的初步涉猎,也遇到了瓶颈,一些更抽象的概念(比如极限的初步思想、向量的引入)需要她反复揣摩,甚至需要借助二哥从厂里借来的、更专业的旧书刊才能窥得门径。
但她并未慌乱。压力,反而激发出她骨子里那股不服输的韧劲。她将时间管理做到了极致:清晨天未亮就起床,背诵英语单词和古文;课间十分钟,用来回顾上节课的难点或预习下节课的内容;午休时间,一半用来休息,一半用来处理作业中卡壳的题目;晚自习,则是系统复习、整理笔记和攻克自学难题的黄金时间。她的笔记本变得越发厚实,不同颜色的笔迹标注着重点、疑问、不同解法以及知识之间的联系图。
真正让她感受到挑战的,是一次全年级的数学竞赛模拟。题目由县教研室的老师出,难度贴近中考压轴题甚至略有超越。考试时间两小时,考场里只听见笔尖划过纸张的沙沙声和偶尔的轻声叹息。念念做到最后两道大题时,也卡住了。一道是复杂的几何证明与代数计算的结合,另一道则是需要敏锐观察力才能发现隐含条件的函数应用题。时间一分一秒过去,额角渗出了细密的汗珠。她强迫自己冷静下来,反复审题,在草稿纸上尝试不同的思路,将已知条件一点点拆解、重组。终于,在交卷前最后一刻,她找到了那两道题的突破口,虽然解题步骤因为时间仓促而略显凌乱,但核心思路和最终答案都抓到了。
成绩出来,念念依然是年级前列,但不再是遥遥领先的第一。有两位原本成绩就很好的初三男生,这次发挥出色,分数与她非常接近。发卷子时,数学周老师特意点了那两位同学的名字表扬,同时也看了念念一眼,眼神里有关切,也有提醒:“竞赛和中考,不光考你会不会,还考你熟不熟,稳不稳。有些同学天赋很好,但切忌眼高手低,基础一定要砸得瓷实。”
这话是说给所有人听的,但念念知道,其中也有对自己这个“跳级生”的委婉敲打。她仔细看了自己的卷子,失分点恰恰在于那两道难题的步骤完整性和一处因为急于求成而出现的计算失误。而那两个追上来的同学,胜在步骤规范、基础题滴水不漏。
放学后,她没有立刻回家,而是拿着卷子,第一次主动去了数学教研组办公室,找到了周老师。
“周老师,我想请您帮我看看这两道题,我的解题思路有没有问题?还有,步骤该怎么写更规范?”念念仰着头,语气诚恳。
周老师有些意外,接过卷子仔细看了看,脸上严肃的表情缓和了些。他没有直接指出错误,而是反问:“你觉得你的思路,和标准答案给的,本质区别在哪里?”
念念想了想,指着自己的草稿:“我是从这个角度切入的,用了相似和勾股定理的反复构造,绕了点路。标准答案好像是直接用了一个不太常用的面积转换定理,更简洁。”
“对,”周老师点头,“你的思路本身没问题,甚至体现了不错的几何直觉。但问题在于,你选择的路径不是最‘经济’的,步骤多了,计算量大了,出错的概率就高,考试时间也紧张。为什么没想到那个面积定理?是因为你对整个初中几何的定理体系,尤其是它们之间的关联和适用条件,还不够‘熟’,不能在高压下第一时间调用最合适的工具。”
他拿起笔,在念念的草稿旁边重新画图,一步步讲解那个面积定理的来龙去脉,以及它在什么情况下能成为“捷径”。“天才的跳跃性思维是优势,但考试,尤其是决定性的考试,更需要稳健扎实的‘工具箱’和快速准确的‘检索能力’。你跳级上来,知识框架可能有些地方搭得快了,但‘熟能生巧’这个环节,需要时间和大量有针对性的练习来补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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